段妙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醒来后浑身骨头酸痛的连抻都抻不直,骑在马上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快散架了。
她一手压在颈后漫不经心的揉捏着,另一只手拿着小瓷瓶, 用指尖轻敲着瓶口, 里面的粉末就跟着掉了下来。
反正沐湙已经知道了她沿途留下记号的事情了,她就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当着他的面做, 哪怕知道没用, 可能他添添堵她也高兴。
何况他既要驾马又要□□处理她留下的五毒引,再怎么着速度也会慢下来点。
看着落下的粉末随着沐湙的挥袖消散无踪,段妙一撇嘴,换了个方向继续。
马匹疾驰出城,沐湙渐渐放慢了速度驾马至一处河边才停了下来。
沐湙将她抱下马,道:“休息一下吧,等穿过邑州, 再过关海峡就离苗疆不远了。”
段妙攥着瓷瓶的手骤然收紧。
沐湙睇了她一眼,只当她是不情愿。他冷冷一笑拿了水壶去溪边打水。
段妙死死的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关海峡那不就是那支神秘的护卫军队藏匿的地方!
原来要去苗疆需要穿过关海峡,段妙连呼吸都变的急促, 唯一可以调度这支军队的玄虚令就在这她身上!
恍神的瞬间沐湙已经打了水回来,“喝点水吧。”
段妙眼睫一颤回过神来, 飞快得掩去眸中的情绪,不敢表现出一点异样。
……
乌云蔽日天地一色, 扬起的尘沙如巨浪般似乎要将这天地都吞没,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也能听见厮杀震吼声。
楚辞望着漫天的狼烟和冲天的血光,沉暗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自□□皇帝在位起,西京与古夷就一直是友邦,故而镇守在北地边关的将士不过五万。
五万将士对阵古夷的十万兵马, 虽说人数上他们占据优势,但有护城河与城墙的防守,若是武安侯负隅顽抗,想要破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武安候在等朝廷的援兵,楚辞也在等。
等,可他如何等得起。
尽管他面上不显,可握紧成拳的双手出卖了他。
楚辞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等待。
风沙之中,空海正疾步赶来,巨大的风将他的衣袂都吹得扬了起来。
楚辞直接纵身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
“如何?”楚辞是个轻易不会外露情绪的人,可他此刻拧紧的眉心和急切的询问无一不彰显着他失态。
空海拿出一张小小的纸卷,“刚收到弟子的飞鸽传书,我让他们按你说的一路往苗疆的方向去追,果然在木河镇发现了教主和沐湙的踪迹。”
这么多天,楚辞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扯了扯嘴角,总算有她的消息了。
“你为何如此笃定他们一定会往苗疆去?”空海说出了引中的疑问,连段烨都不敢断定沐湙是往苗疆去了,只分散弟子四处追踪,可楚辞却无比笃定。
楚辞淡道:“师父你曾说过沐湙的母亲蓝霜是苗疆巫蛊一族族长的女儿。”
空海道:“但早在蓝霜委身于前任左使时就已被驱逐出族。”
楚辞未置可否,缓缓道出他的猜测,“可自族长死后苗疆巫蛊一族逐渐没落,以沐湙的蛊术和手段若能回到苗疆必能重振族部,即是如此能他们又焉会把他驱之门外。”
楚辞冷冷一笑,“而圣月教在江湖上遍布耳目,他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去苗疆是他最好的选择。”
若说江湖上有比圣月教还要难攻的地方那就是南疆。
空海了然的点了点头。
楚辞默不作声的看着手里的纸条,指腹轻抚过写着“教主”二字的那处,眸中的浓雾深的让人望不见底。
忽然,他将纸条捏紧,“我去接她。”
“不可!”空海声音微凝,“众弟子都已经追去了,我也已经传信给少主,他们一定会把教主带回来的。”
眼下空海最先顾虑的必然是大局,沐湙虽然行事疯魔,但还不至于会伤段妙的性命。
“我主意已定,师父不必再劝。”楚辞的声音始终淡然,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果断。
是与生俱来的威严。
楚辞原意是速战速决,将死伤降到最低,可如今武安候的死守反而给他争取了时间。
楚辞见空海沉默不语,知晓他是不赞成自己的做法。可他非去不可,一日见不到她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别看段妙平日里张牙舞抓的,实际有多大的胆子他比谁都清楚,只怕早就吓坏了……思及此,楚辞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一样。
他稳声对空海道:“眼下战局不容乐观,我此行不只是为教主,将关海峡的精兵调遣过来才是至关重要,早一日破城降服武安候,才能减少将士伤亡,百姓才不会日日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关海峡地势及其险峻,山坳峭壁连绵,谷底涧水湍流不止,卷起的水声轰鸣。
此处山石嶙峋无法策马,沐湙牵着马匹走在溪水边,段妙则晃着腿坐在马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摆。
段妙拽着缰绳,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在打鼓。
段妙几次想把指节塞到嘴里都生生忍住了,她要怎么避开沐湙去找那支军队的统领。
段妙四处张望着,又走了好一段妙才终于让她看到不远处的水潭边有一个人卷着裤腿的汉子拿着鱼叉在叉鱼。
段妙瞳孔一缩,身体稍稍绷紧了些,等马匹走过水潭时她一拽缰绳,指着那汉子道:“我要吃他的抓的鱼。”
沐湙垂眸掠过那汉子,对段妙道:“妙妙想吃鱼等离开这里我带你去酒楼吃。”
那人也听到了两人的话,他直起身看了过来,在看清段妙的装扮后也是微愣了愣,随后又憨厚一笑,道:“这位小……公子要吃鱼就把这条拿去吧。”他手中的叉子上正叉着一条还在跳动的鱼。
段妙朝那条鱼抬了抬下巴,示意沐湙过去拿。
沐湙看着那尾还在扑腾的鱼嫌恶的皱了皱眉,“妙妙听话,等出了这里我就带你去吃鱼。”
“我现在就要吃。”段妙任性的别过头,根本不买他的账。
沐湙启会猜不到她的那点心思,不过是还不死心罢了,他嗤笑着摇头,“妙妙又想耍什么花招?”
段妙心头一紧,强作镇定道:“我不过是想吃条鱼,能有什么花招。”段妙头一偏,恍然一笑,“……还是你怕了?”
沐湙脸上的笑意不减,“妙妙,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他一拉缰绳,段妙身下马就接着朝前走去。
“沐湙!”段妙急的提高了声音。
沐湙拉着缰绳头也不回走在前头。
段妙心里着急,再往前走不可一定还能碰到人了!
看着沐湙的背影,她咬了咬快速的伸手进里衣掏出了玄虚令,背到身后对着那汉子使劲甩了甩。
赵前正要转过身,余光却扫到了一抹如凝脂般透白的物件,他多看了一眼,待看清了那玉牌上的炽焰纹路后赵前的脸色倏然一变,扬声道:“二位且慢。”
段妙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在沐湙回头的瞬间将玉牌收回到了袖中。
沐湙抬眼看向赵前,“何事?”
赵前朝两人一笑,“从这里到下个镇子起码还要走上大半日,我正好要回去做饭,二位若是不介意就去我家吃顿便饭吧。”他扬了扬叉子上的鱼,呵呵一笑,“有鱼。”
段妙激动的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不介意不介意!”
沐湙一言不发的审视着赵前,眸光犀利透骨。
赵前对这无形中的压迫感仿若未觉,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数,“二十文,可以吧?”
段妙见他长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做这开黑价的事实在是好笑,不过他这一做法确实让沐湙放下了戒心。
沐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赵前,“多抓几条。”
赵前一把接过银子,两眼放光的连声道:“诶诶,好嘞。”说罢就拿起叉子下到水潭里叉鱼。
沐湙看向段妙,戏谑道:“这下能高兴了?”
段妙笑吟吟的点头,笑容甜的连腮边的酒窝都漾了起来。
沐湙微一愣,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了,握着缰绳的手往心口处压了压,疼痛的感觉反而让他笑了起来……他们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赵前一边叉着鱼,一边跟两人搭话,“我叫赵前,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
段妙还没说完就被沐湙打断,“抓你的鱼,不该问的别问。”
赵前也不介意沐湙的不客气,笑道:“成,你给了银子,你说咋说我就咋做。”
段妙暗暗乍舌,这演技简直也太好!
她知道这支军队一代一代就扮作村民藏迹于关海峡中,她本也不确定赵前是不是,没想到真的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了!
等了许久,段妙见赵前脚边已经有了三四条鱼却还在叉,忍不住催促道:“够了,就这些吧。”
这不急不慢的,真当来赚钱来了?
赵前将鱼串了起来,又掬了把水洗了脸才上前道:“走吧。”
赵前带着两人穿过山涧又走过铁索桥,七绕八绕之后沿着穿过一处不过三人宽的狭长走道,走出窄道豁然开朗,仿若隐世之地,原来这支军队就是藏在此处!
沐湙眯眸打量着这一个村落,他也不知道此处竟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赵前热络的请了两人到家中,三间开的屋子,方桌板凳。
“二位先坐一会儿。”赵前拿了茶壶放到桌上,“我这就去做饭,一会儿就能吃了。”
“去吧。”段妙往凳子上一座,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
她如今有三万精兵在手,还能怕了沐湙不成!
等了一会儿,段妙就捂着肚子直喊饿,“怎么还没来,我去瞧瞧。”
不等她跨出门槛,沐湙就在后面后面叫住她,言含警告,“别乱跑。”
段妙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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