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话是说给她的。
根本不是“你们”,他想说的其实只是“你。”
风吹动段白焰的刘海,他抿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她回头。
半晌,他小声道:“我怕你没听见……”
声音很低,不知怎么,竟然透出一点点委屈。
很快就飘散在风里。
***
姜竹沥坐在马桶上,捧着脸,一动不动。
洗手台传来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
“我说那个姓姜的……她在网上叫什么?甜药?她的专业不是这个吧?野鸡路子,也敢来参加美食综艺?”
“对啊,就是一个十八线小网红……不过JC的总裁好像一直在捧她,直播那个打赏排行榜啊,她就从没掉出过前三。”
“不就抱了个金大腿吗,也太夸张了吧?”
“何止呢,你有没有看到今晚……”顿了顿,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今晚坐她下位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超级有名的导演段白焰。这人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我还是前几年在一个特别大的私人宴会见过他一面,实打实的超级富二代,就我们脚底下踩着的这个韶山……从山腰往上,都是他的地盘。”
“我.操,那她不是跟两个人都……贵圈真乱啧……”
……
姜竹沥有点烦了。
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说实话,她并不在意两个小姑娘的看法。敢在卫生间和茶水间小声逼逼的女生,反而大多没什么心眼,因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考虑到隔墙有耳。
像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她俩知道她在里面,故意说给她听;要么是真的没有脑子,段位低得不值得她出手。
她开始纠结。
要不要开门骂人。
下一秒,倪歌大大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呀,这么多人?你们在厕所里开茶话会?”
两个女生谈话被打断,有些尴尬地朝倪歌打招呼。
然后匆匆离开。
“竹沥姐。”倪歌试探着敲敲门,“你在哪一间?”
姜竹沥轻轻叩叩门:“这里。”
倪歌往前两步,从门缝里递过去一袋卫生棉。
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你生理期还喝了酒,会不会不舒服?”
“没关系。”
倪歌眼睛转啊转:“你扁桃体也还在发炎?”
“嗯……有一点。”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这肯定是给你的。”倪歌欢欣鼓舞,哗啦哗啦地摇晃手中的盒子,“我刚刚一出门,就看到房间门口放着两盒药,是薄荷含片和西瓜霜喷雾,跟你的病也对得上。”
“……啊。”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倪歌还在期待她添油加醋地给她讲故事,循循善诱道,“你都不好奇吗?是哪个小天使这么可爱,给竹沥姐送了药呢?”
姜竹沥语调温柔,从善如流:“可能是藏在山里的鬼喔。”
倪歌:“……”
呸。
姜竹沥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想。
不会错的。
一只藏在山里的色中饿鬼。
***
姜竹沥和倪歌一起回楼上。
她们的住处有点像酒店标间,但更精致一些。两床一卫,落地窗外视线颇好,单独配了阳台,能看到遥远的山景与磅礴的日出。
刚刚是倪歌在洗澡,占用了卫生间,她才会跑到楼下上厕所。
没想到遇见那两个女生。
“她们可真烦人。”倪歌也听见了那两人的谈话,她在地毯上蹭蹭助跑两步,飞扑进柔软的棉被,“一起听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不好吗?就算段白焰不跟你在一起,也不会爱上她们啊,有什么好逼逼的。”
这逻辑真好玩。
姜竹沥一乐,下意识道:“对啊,他又不会爱上她们。”
话一出口,发现不对。
她好像被套话了。
果不其然,倪歌下一秒就搓着手转了过来:“那你给我讲讲睡前总裁故事嘛。”
“我……”姜竹沥被她逗笑,无可奈何。
她凑过去,摸摸小朋友:“别一天到晚想小黄蚊了,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呢。”
倪歌趴在床上,穿着件粉白色的长袍睡衣,长裙曳地,一路裹到脚踝。她头上戴着浅粉色的毛绒毛巾发箍,毛茸茸的碎发被揽上去,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她一动不动。
姜竹沥有些奇怪,正想凑过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她蹭地跳起来,两眼冒绿光:“竹沥姐你说,怎么我们房间也有这种小卡片啊?”
姜竹沥草草扫了一眼。
看见小卡片上的性感十八式。
她:“……你在哪捡的?”
倪歌露出神秘的笑:“床缝里抠的,藏得可隐秘了。”
姜竹沥:“……”
“节目组真的很不专业。”她非常严肃,“万一哪个女明星忍不住打了电话,又万般不幸地出了事,那怎么办。”
姜竹沥:“……”
只有她会忍不住吧。
“为了避免惨案发生,”倪歌舔舔唇,“不如,我们先打一个试试毒?”
“……”
姜竹沥无力地捂住脸。
最初见到倪歌,她还觉得,这姑娘有点儿像她妹妹。
现在觉得……普通人家,小门小户,可真是养不出这种神仙妹妹。
她正想劝她不要作死。
下一秒,笃笃笃——
门突然发出三声闷响。
紧接着,是一个低低的男声:“开门。”
倪歌兴奋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是……是不是,我叫的鸭来了?”
姜竹沥:“……”
她强硬地把她按进被窝,拉掉床头灯:“睡觉。”
十几秒的时间,门又轻轻响了三声。
姜竹沥穿上拖鞋,走到门前,在猫眼里确认了一下来人,才拉掉安全栓。
灯光垂下,青年的模样从在暖色调的光影中缓缓浮出,他穿着柔软熨帖的黑色衬衣,眉眼清俊,微微低着头,发梢沾了点儿深夜的露水。
他低声:“竹沥。”
姜竹沥没看他,也没说话。
“你嗓子还没好?”
她还是没说话。
“我刚刚下山,去买了一袋盐。”说着,他翻过手心,露出一小袋食盐,“你刷牙的时候,倒一点在水里,可以用它清洗嗓子。”
姜竹沥没有接。
她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
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意味不明:“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这么多酒。”
那是高三毕业之后。
她和段白焰刚刚正式在一起,还没来得及体验初恋,就被妈妈歇斯底里地骂了一顿。
姜妈妈怀疑女儿高中早恋,并且丝毫不愿意听她解释。
姜竹沥红着眼眶去找段白焰,他天生不会安慰人,牵着她的手在公园转一圈,在游戏厅转一圈,在化妆品店转了很多圈。
她依然情绪低落。
段白焰索性带她去酒吧,把点单上能点的鸡尾酒都点了一遍:“来,喝。”
姜竹沥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语气凉凉:“来吃屎。”
她:“……”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教她玩酒桌游戏。
很巧,他们那晚玩的,也是“大话骰”。
姜竹沥学着他的样子摇骰子,段白焰想装逼,把骰子悬空起来摇。结果那个逼没装好,一颗骰子直直地飞出去,砸在她胳膊上。
姜竹沥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憋不住,笑起来。
段白焰心里一松。
脸上仍然凶巴巴:“笑,有什么好笑的?”
最后他板着一张脸,还要她反过来安慰他。
而姜竹沥不知道的是,段白焰今天晚上,也一直在想……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大声地笑。
要陪她一起笑。
“嗯……”想起这事儿,段白焰心里发虚。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茬接下去,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你微信把我删了?”
姜竹沥眉头微皱。
她删了他吗?什么时候?
正想开口说没有,突然想起那个头像是张白纸的三无小号。
她立刻抬头,大义凛然,供认不讳:“对,是我删的。”
虽然他只是没话找话……
但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他还是有点难受。
姜竹沥见他不说话,突然觉得他好烦,大半夜跑到她门口来提她的伤心事,戳她眼睛。
“你特地来找我说这个?”一想到他拿走她的手机还企图囚禁她,她就有点气,“是觉得我不该删吗?”
“没有。”段白焰抿抿唇,低声说,“只是……我喜欢你。”
所以如果被删了,我会不开心。
姜竹沥没有多想:“但我觉得你很烦。”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她可是前几天才发过毒誓。
段白焰不说话了。
他垂眼看着她,缓了几秒,一动不动,仍然只是说:“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收回前几天的话。”顿了顿,他哑着嗓子,小声祈求,“不要……不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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