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直言不讳地发出了邀请。
……却遭到了矜持的姑娘的嫌弃。
“跟谁睡不是睡……”结束拍摄,他还在嘟囔着纠结这件事,“有什么好端着的。”
起身出门,化妆师小姑娘迎面走过来,立刻朝他立正站好。
他正想调侃两句。
就听到对方字正腔圆、声音洪亮的问候:“你一夜多少钱?”
他想捏脸的手悬在半空:“……”
继而不爽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吼完那嗓子,埋下头一路小跑,溜了。
他一头雾水:“什么毛病……”
外面还站着杂志社的其他人,正在收拾拍摄完的器材。他刚想上前打招呼,听见其中一人惊喜的呼叫:“杨老师!”
他脚步一顿,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风骚得圈内出名,大家平时都直接叫他大名,从没这么笑嘻嘻地叫过他,杨老师。
他刚想撤退。
“杨老师。”那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一脸激动地搓着手问,“你一夜多少钱啊?”
他:“……”
他如鲠在喉:“我……不是……”
“就不要装了吧,段导都跟我们说了。”那几个人眼神恳切,“你既然有当街卖自己的勇气,就不该在这种时候难为情啊。”
杨姓吟游诗人:“……”
他觉得现在,全世界环绕七百二十度立体声,都在问他,睡你一夜多少钱?
他咬牙切齿:“你们什么毛病?一个个的,脑子进水了?”
其他人还在笑嘻嘻。
他难受极了。
半晌。
“那个……是段导告诉我们,你对自己公开定价,欢迎询价。”一个好心人内涵够了,一脸纠结地告诉他,“他雇了我们,让我们每个人来问你一遍,一夜多少钱。”
吟游诗人:“……”
操。
这事儿后来成了圈子里一个笑话,但姜竹沥没机会知道了。
她跟着段白焰上了车,才哭笑不得地想起他刚刚的称呼:“未婚妻?”
段白焰的手顿了顿:“嗯。”
姜竹沥见他信誓旦旦,突然间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失了忆。
她有些犹豫:“就……我们两个,这个发展过程中,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点?”
“没有,你没记错,事实如此。”他看着前方,脸庞被夕阳的光影切割成两部分,淡淡地道,“我们分手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正式复合,你也没有答应做我女朋友。”
姜竹沥眨眨眼。
“所以我想,”他波澜不惊地大喘气,“那就先把婚结了,再慢慢培养感情吧。”
姜竹沥:“……”
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其实这些时日以来,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某种程度上,段白焰对她而言是一艘贼船,可她仍然像一个心理病患,病态地依附于这段结果未知的关系,纠结犹豫,拖泥带水,拿不起放不下。
所以她小心斟酌:“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实在是……”
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好。
“说实话,”段白焰坦言,“我根本不觉得,会有你解决了所有问题的那一天。”
现在站在他的角度,他能看得很透彻。
姜竹沥被压抑太久了,始终像一个没有好好度过青春期的小孩子,因为没有机会像他一样张扬地来一场盛大的叛逆,所以也没能完全建立起独立人格。
所以在她畸形地成年之后,她仍然停留在那个叛逆的阶段,对“我要独立解决问题”这件事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然而要命的是,同龄的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学着向外界寻求帮助、进行资源互换。她与他人错位,身处其中,茫然无措,一路被推着跑,一路逃避问题。
所以段白焰根本不觉得,她有独自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总是被人说幼稚,然而姜竹沥同样不成熟。过去他乐于利用她这种软弱的性格,但是现在,他愿意把他所看到的事实告诉她。
姜竹沥非常纠结。
她没有道理一直让段白焰等等等,可她确实有很多事亟待解决。她务必迫切地希望,她能把自己整理好,再去见他。
“我们……”她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从恋爱开始,重新谈?”
段白焰特别想问她,我们现在除了名义上没有正式确认,做的难道不都是恋爱的事吗?
“嗡——”
下一秒,她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姜竹沥手忙脚乱,指指屏幕上跳出的“程西西”:“我能接吗?”
段白焰别开眼,默认。
“西西?”
程西西在电话另一头鬼哭狼嚎。
姜竹沥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车内太安静,程西西的每一个字都被段白焰听见了。
他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转动方向盘,送她去程西西家。
结束通话,姜竹沥摸摸他的手:“对不起。”
他没有看她,唇抿成一条线。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抱着那捆扎着白色蝴蝶结缎带的芹菜,她认真地说。
***
在程西西自己的叙述里,她又失恋了一次。
缘由是她向熊恪告白,他又拒绝了。
“我原本想约你去酒吧的。”程西西哼哼唧唧,“我总觉得我跑偏了,需要一个NPC才能解锁正确剧情,比如我在酒吧买醉,被身上有盘龙纹身的大哥挡住去路,他就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再比如我受尽情伤出门找鸭,他怒气冲冲地追、我梨花带雨地逃,出门就被大卡车轰地一声撞上天,我像仙女一样七百二十度在空中旋转,熊恪在底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姜竹沥:“……”
她不知道这都是什么电视剧的桥段,但她严肃地迷信:“别胡说。”
小闺蜜哼哼唧唧,姜竹沥给她热了牛奶,哄她去睡觉。
等程西西安安稳稳地睡下,不再作妖,她回到书房打开电脑,一点一点地重新研读大学时的文献。
综艺录制结束后,她恢复了在西餐厅的工作。最初是因为逃避现实才来做甜食,可现在这份工作,让她感到安全。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想在自己的专业方面再试一试。
在波士顿时,老师很看好她。心理学领域似乎不存在所谓的“医者不自医”,知痛的人更懂得暖,可她害怕被期待。
时钟分针一格一格地跳。
过了凌晨,姜竹沥开始泛起困意,她飞快地洗漱完,然后收拾东西爬上床。缩在暖洋洋的被子里,她翻出手机,给段白焰雷打不动的“晚安”回消息。
她开开心心:“你也是,晚安。”
然后她点开谢妈妈的消息框,向她确认周末心理咨询的时间。
等了五分钟,谢妈妈没有回。
她以为她是睡了,刚打算放下手机,手机一震,她的消息回了过来。
隔着屏幕,是虽然礼貌、但感受不到语气的一句话——
“周末暂时不用来了。”
姜竹沥不明白:“可心理咨询要长期做才有用……是团队的问题吗?发生什么了?”
她退出去,点进群里检查了一下,确认里面一片太平,没有人说要散伙。
“跟团队无关。”谢妈妈说得非常委婉,“虽然只是志愿活动,但咨询师本人争议太大,会给我们的活动带来额外的困扰。”
“我不懂……”姜竹沥艰难地理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家长们认为,家庭环境会塑造人的三观,有你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在前……没有人能为你的三观导向做担保,他们不希望你再接触他们的孩子。”顿了顿,谢妈妈含蓄地道,“不过姜小姐,我的个人意见是,如果你不打算出面为你的妹妹作辩护,那么不要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也是好的。一旦你被人记住了,那些做过的事,就很难不被发现。”
姜竹沥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被移出了咨询师的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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