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底,秋粮最后一茬。小沟村各处田间地头里,缀满了忙碌的身影。
老秦家也正好借这个空挡收玉米。
今年的雨水下的恰到好处。秦家的玉米都长的格外壮实。随着一声声“咔嚓、咔嚓”,胡玉凤和秦文礼两人组成的收玉米第一梯队,把一个个带皮的玉米棒子有序地丟进袋子。
第二梯队的秦生田挥舞着镰刀,一株株枯黄的玉米秆应声而倒。
下午,掰下来的玉米一车车拉回家,倒在院子里。
杨秀和老太太组成第三梯队:剥玉米。
就是把已经干硬的外皮剥掉,剩最里层的三四片。然后两个一绑凑做一对,再把这一对对的玉米悬在木架子上等着风干。
不到三日,老秦家院外木架子上,一个个玉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金黄色,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和希望。
玉米棒子上梁,玉米杆入库,玉米根都被挖出来敲去土,晒干烧炕。
玉米从头到尾都给老秦家做了贡献以后,这日子就算真的闲下来了。
*
一闲下来,众人就发觉杨秀这一摔,家里差点停摆。
先是饭菜味道差强人意。没办法,胡玉凤能做熟就不错了,味道不行?你行那你来做……
老秦家唯一行的老太太胡玉凤嫌她不行。
一个个吃的一脸菜色也只敢暗地里抱怨,谁让他们都不行。
也是怪了,明明杨秀没进门那会儿,家里的饭也是这味道,咋现在就食不下咽了呢。
众人反思一番,都怪这抢劫犯,挨千刀的!!!
再就是生意。杨秀脚得歇着,那以杨秀为主力的麻花摊不就得歇着?
半个月,那就是一百来块钱。
别说杨秀和胡玉凤了,就连秦生田都心疼的直抽抽,分红直接少一半,他的零嘴嚼起来都没往日香了。
吃不好,钱没挣,家里的气压都低了。唯一欢乐的就是秦钰和秦树了,妈妈可以天天在家真是太好啦!!!
小孩欢乐不过三天,就开始觉得其实妈妈不在家也挺好。
杨秀这人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本来她觉得就是崴了脚,丝毫不影响她发挥。谁知玉米刚收拾完,家里就蹦出一个个拦路虎,她只能被迫歇着。
这一闲下来,就看这里也不对劲,哪里也不对劲。把秦树和秦钰两个指使的团团转,又是扫犄角旮旯,又是拆洗旧衣服,甚至开始丧心病狂的教秦钰做鞋。
秦钰和秦树小脸皱做一团:快去摆摊吧妈妈,真的,他们不是三岁小孩了,可以离开妈妈了!!!
小孩子一倒霉,大人就乐了,忽然又觉得日子能过了。
不就是饭菜难吃嘛。那王家还顿顿黑馒头呢,瞧瞧咱这大白馒头白里透着亮,就不错了!
不就是少赚一百块嘛。那王家半年都赚不了一百块呢,瞧瞧咱这每月还有进账,就不错了!
一家人又打起精神,严格监督起杨秀。
经此一遭大家才意识到家里离得了谁都离不了杨秀。她可是技术骨干,技术大拿,那脚可得养好喽。
杨秀一被牢牢监管,就只有两小孩受伤的世界达成。
啊~~妈妈赶紧好起来吧。两小孩心里祈祷。
*
有些小孩因为妈妈的严厉而烦恼,有些小孩却因为谁都想当她妈妈而烦恼。
秦玲最近真的很烦。
前有彩芳姨给她梳头,后有小花姨给她洗脸,连往日对她爱答不理的舅母都给她洗起了衣服。
她认真算了一遍,最离谱的一天她的脸洗了三回,头发梳了四回。
真的,再这样下去她的头就算不秃,脸也要洗秃噜皮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的怀念那个不给她洗脸也不给她梳头的妈妈。
她不理解这些人,谁给她当妈是她个不受宠的小丫头能决定的吗。
巴结人都巴结不对,怪不得没一个能当上她妈妈,小丫头暗暗吐槽。
陈秀莲最近也很烦。
她是想过文庆不愁没媳妇儿,可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多媳妇儿啊。
作死啊,他这到底招惹了多少女人啊。
最近还早出晚归像做贼,把她一人扔在家里面对这群妖精。
她还不敢怒也不敢骂,就怕哪个出去告文庆□□,她啥时候这么憋屈过啊!!!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想念文庆那唯一明媒正娶的媳妇雪琴。
雪琴还在就好了,谁敢上门雪琴不把她打成猪脑子才怪。
唉,要不是这孩子不容人,一家子好好的多好!
被两人想念着的雪琴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也很烦。
她刚回娘家那几日,她爹妈天天盼着秦家能来个人,认个错,把她接回去。
后来就只盼着秦家能来个人,把她接回去。
再后来,他王家认错也行,接回去吧!
可惜,连秦家最讲道理最爱面子的秦文正,迎面撞上都能躲着他们走。
这不,她爹妈眼看秦家没戏了,这又张罗着给她说亲。
就是说,她和秦文庆还没离呢,都着什么急!!!
亲爹妈急,嫂子更急,据说隔三差五上秦家当舔狗,娘家哥哥更是三天两头去嫂子娘家闹腾。
她这个局内人反倒成了最闲的,像个保姆每天在家带四个孩子,真真是烦死了……
*
隔壁越烦恼,胡玉凤越乐呵。没办法,谁家天天换着儿媳妇上演婆贤媳孝啊?她没当面乐出声都算她厚道。
别说,杨秀这一摔,她都有时间看乐子了。
她不仅自己看,回家还和杨秀分享,两人再讨论讨论这些种子选手的晋级几率。嘿,连婆媳感情都顺带增进了。
陈秀莲可不知道她还顺带给死对头家做了份贡献。
隔壁胡玉凤带着男人儿子把玉米都收光了,文庆家的四亩玉米还在地里翘首以盼呢。
文庆没个人影,文正只顾着自家,靠他们老两口收到猴年马月去。
陈秀莲急得嘴角冒泡……
夜晚的院子静悄悄,屋里秦大伯打着呼噜声震天响,吼的陈秀莲越发烦躁。
想骂两句,话到嘴边想起老头一人下地,话在嘴里转了几转还是下肚了。唉,收庄稼还得靠他呢,可别给惹恼了!!!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轻手轻脚进来。
见他关上门,隐在黑暗里的陈秀莲忽的站起来:“文庆,你回来了?”
秦文庆一顿,半晌按着被惊得狂跳的心脏道:“妈,你大晚上的不睡干啥呀,在院子里也不开个灯,想吓死谁呀……”
“我等你呢,你这早出晚归的,我不大晚上能逮到?你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啥话不能明儿再说,我累了一天了想歇着。”
“明儿我能见到你的影子?你累一天累啥了?地里没见你收没见你挑的,你在哪累的?”陈秀莲没好气道:
“我就直说了。你和雪琴到底是离还是不离?要离就赶紧的,不离明儿就叫上你大哥一起,去把雪琴接回来。这一天天的家里妖精不断,你知道队上那风言风语都咋说的?你要想正正经经过日子,就赶紧定下来,把其他的该断断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事的。”
陈秀莲是真心害怕。那结了婚的王宏媳妇儿和寡妇小花翻不起什么浪。倒是邓家那姑娘,也不知道和文庆就是单纯看对眼,还是真有点啥。也不好问,这一天天的,她得提着心和人家周旋。
此时与秦文庆说起来,语气难免带上几分急切。
秦文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离么,不离等啥。其他的你别管了……”
“我别管?不让我管你就别让都上家里来啊,你当我爱管呢,我巴不得眼不见为净……”陈秀莲气道。
“不会来了,我明天给说……”
“说有啥用,你倒是赶紧定一个……”见秦文庆越发不耐烦,陈秀莲也心灰意懒:
“算了,你们的事儿我不管了。但你那四亩地的玉米都黄了,趁着最近天好赶紧收吧。你这两天别往出跑了,搭把手,靠你爹一人收到啥时候?”
种田人,哪怕再混账,在粮食上也不敢出岔子,秦文庆这回利索答应了。
见他进了屋,陈秀莲转身跌坐在躺椅上,满腹心思。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陈秀莲一宿没睡好,这会儿红着眼睛,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拎着饭菜。
迎面碰上队上的大武娘,老远就笑道:
“哟,嫂子干啥去这是?”
“文庆跟他爹大早上去地里了,我这做点饭,给他爷几个送去……”陈秀莲笑道。
大武娘闻言古怪一笑:“那嫂子你怕是送少了,我刚从你家地畔过来,地里听着可不少人呢……哎呀,嫂子你好福气啊!”
陈秀莲心下一沉,干笑一声拔腿就走。
大武娘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撇了撇嘴: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可真是笑死个人。
陈秀莲匆忙往地里赶,老远就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
那声音再耳熟不过,邓彩芳……
正好一老妇人提着玉米袋子出来,瞧见她就喊:“哎呀,亲家母来啦……”
陈秀莲快速左右看看,这才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亲家母叫谁,哪门子的亲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