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拉起围巾挡住脸,这才过去道:“麻花咋卖的?”
卖麻花的是个脸生的中年汉子:“一根三毛,一块钱四根。”
“集上别的摊子都是现炸的,你这啥时候炸的,瞧着都冷了……”杨秀挑剔道。
“他们是小摊子,我们这可是点心铺子出来的,味道绝对杠杠的。早上刚出锅的,你放心买……”
“哟,还是铺子里卖的,那我可得尝尝了,你这都啥口味的?”
“目前就软麻花和传统老麻花。妹子,你尝尝我家软麻花,这可是咱洋县头一份……”
“行吧,给我来两块钱的。”
“哎,好嘞,两块钱的。”
杨秀付了钱,接过麻花,转身脸色微沉。
两人没了逛街的兴致,提着东西匆匆往家赶。
*
胡玉凤见两人快去快回,纳闷道:“这么快回来了,咋不多逛逛?”
见杨秀脸色不对,忙问道:“咋了这是?”
杨秀把麻花递给胡玉凤:“妈,集上有卖软麻花的。口气还贼大,说他们是洋县头一份儿……”
胡玉凤接过一瞧,外观上和自家的差不多。
她反问:“你们怕也没尝吧,先尝尝人家做的咋样?”
杨秀心里着急,可见婆婆镇定的模样,只能稳了稳心神,伸手拿过一根麻花。
“就那样,我感觉没咱家的好吃……”胡玉凤尝了一口,心下有了计较。
杨秀尝了尝:“有一股不太明显的齁味儿,他这油绝对没咱家的好。”
杨秀嚼了嚼,脸上神色渐渐回暖。
“瞧把你急的,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不。世上卖东西的千千万,咱只要努力把自己的做到最好,其他的交给顾客去评判。”
胡玉凤淡淡道:“没有这家卖麻花的,还有其他家,咱们的竞争对手不只是旁人,更是自己。只要咱们保持以往的水准,就不愁没生意。”
杨秀也缓和了神色,此刻有些羞愧:“妈说的是,是我着急了……”
“自家生意,你不着急才不像话。对了,这家卖啥价?”
“一根三毛,一块钱四根,比咱家便宜一毛。奥对了,妈,这人说他们是点心铺子的……”
点心铺子?胡玉凤还在思索,秦文礼道:“老方领来要买配方那个?”
胡玉凤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那女人的脸。当初她就觉得这人应该有后手,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碍事,咱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买了不成?叫她学呗,各凭本事嘛!”
“那这价格?”杨秀吃不准。
“咱们还是按照原价卖。咱家是现炸的,再说味道也不一样……”
“妈说的对,价格不能降,一降价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秦文礼也同意维持原价。
见两人都这样说,杨秀便不再言语。
“妈,秀儿给你买了件棉马甲,你试试……”
秦文礼提着袋子进来,把给众人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是你的,这是我奶的,鞋是我爹的……”
“小琴,给你,在家穿大棉袄不方便,你嫂子给你也买了件马甲……”秦文礼把粉色小花的马甲递给秦小琴。
秦小琴愣了片刻,啥也没说拿了过去。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试了试新马甲,一致认为买的好。
秦钰和秦树更是不肖说,穿着皮棉鞋撒丫子跑了。
下午秦生田回家,试了试自己的新鞋子也很是高兴。胡玉凤忍不住敲打他:“文礼两口子有心,还记挂着你放羊冻脚。你也要对得起孩子们这份心,平常跟人说话别胡说冒撂的,家里啥都往外秃噜。你要记着家里好了你才能好,家里没钱你连烟都抽不起。更别说你还人五人六的,看那群老头子谁搭理你……”
秦生田讷讷点头。
*
转眼腊八,早上四点,整个院子里还黑乎乎的,胡玉凤就起床了。
她先是给锅里倒上水,烧起灶火。
接着把前一晚泡的各色豆子沥水后下锅。
然后就是玉米渣,小米,黄米,高粱米,小麦仁淘洗干净下锅。
灶火通红,不大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冒热气。
胡玉凤抽了柴,小火慢慢煮。
她坐在矮凳上看着火红的火苗发呆。虽说自己劝杨秀不着急,可有了竞争对手,哪能真不着急。
尤其是那死婆娘还打起了价格战。
当前最紧要的还是保持自家的用料和口感。只要老顾客不动摇,那自家的生意暂时就等稳住。至于以后,还是要丰富品类,吸引不同爱好的客人才行。
这个先不跟杨秀提了。大冷的天,那孩子都急的嘴角冒泡了,说了她压力就更大了。
还是得出去看看,圈在家里闭门造车要不得。
*
五点多,胡玉凤捞起最大的豇豆一捏,烂了。
那就能下面了。
面造型各异,是前一晚一家人捏好的。有杨秀捏的秀气马槽,秦文礼捏的鸟头,胡玉凤捏的元宝,还有秦钰包的花生饺子和硬币饺子。
“吃饭了……”胡玉凤对着院里大喊一声。
各个屋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灯光亮起,一个个睡眼惺忪从屋里出来。
“大姨,还不到六点,吃的啥饭啊……”喜子打着哈欠。
“腊八抢福。谁家吃的最早,来年日子过的最好。你妈没跟你说过?”胡玉凤很不理解,咋有人都二十几岁了,还不知道这边的风俗。
“没说过,我不知道……”
“咱家今年肯定还是最早的,快赶紧端碗,这可是头福……”胡玉凤很得意。
“大姨,你每年都抢到头福了吗?”喜子问。
“那当然……”在做饭这事儿上自己不在行,可要轮腊八抢福。整个小沟村还没人能抢过自己。
“那你家前几年日子咋那么穷?”
胡玉凤:……
“吃你的,话咋那么多……”
喜子和杨秀对视了一眼,偷笑。
杨秀接过婆婆手里的勺子盛饭,秦文礼端着盘子往堂屋走,众人一人端着一碗饭像游魂一样跟在他身后。
秦小琴拉起被子捂住脑袋:“烦死了,天都没亮吃的哪门子的饭。你们吃,我不吃……”
胡玉凤咬牙:“不吃算了,反正你嫁出去了,吃的是老王家的福,你爱吃不吃……”
其余众人默默端起碗。
胡玉凤和杨秀一人搂一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娃:“乖,赶紧吃,吃了明年有钱花……”
“咦?这啥,硬币吗?”秦生田牙被硌了一下,伸手拿出枚硬币。
“哎呀,头福被姨夫你抢着了,快让我看看我碗里有没有……”喜子大呼小叫。
烦的炕上的秦小琴气得直蹬腿。
秦钰闻言瞬间清醒了:“奶,我自己吃,我也要吃福……”
秦树也跟着挣扎着自己吃。
“我吃到了……”
“我也吃到了……”
两人欢呼道。
秦小琴烦躁起身:“妈,我也要吃……”
全家吃完饭才六点半,天都没大亮,干啥呢?继续睡是不可能了,大人们没活也要硬找活。只有秦小琴和两个孩子毫无顾忌,倒头继续睡。
*
一过腊八,家里的事儿就多了起来。
换洗被褥,打扫屋子,杀猪宰鸡,反正只要愿意忙,就永远忙不完。
天一好,老秦家摊子继续摆。
胡玉凤还特意去那摊子上瞧了瞧,也围着不少人。
自家摊子这边基本都是老顾客,生意依旧红火。
受众不同,只要维持住自家的顾客,那就不怕被比下去。这么一想杨秀放心不少,连嘴角的泡都没那么疼了。
人心情一放松,时间就过得很快,已经腊月二十了。
今日没集,老秦家提前约了杀猪匠上门杀猪。
主刀还是“杨一刀”。
大早上杨旭也来了,他一是来接秦小琴的,二是给岳家帮忙扯猪腿。当然,扯猪腿就是个由头,主要还是背点猪肉回去。
因着有所求,这小子就格外积极,又是帮着老岳父烧锅,又是进圈逮猪。最后也没真进去,杨一刀看他细皮嫩肉的,给打发到一边看着。
杨旭心里松了口气。他也不是真想进去。说实话,岳家猪圈挺大,猪也挺能跑的。万一给自己一脚蹬个大马趴,脸往哪里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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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杀猪都像过事情,院里院外都透着股子欢快,今年也不例外。
两个孩子杀猪那会儿还吓得躲在屋里,猪一倒又呼朋唤友地去看热闹。
厨房里杨秀和喜子洗的洗切的切,大菜一个接着一个下锅。
院里条桌上摆着两扇肥嘟嘟的猪肉,秦小琴正左摸摸右看看,选出最合心意的那块儿。
看在她怀孕、且最近没作妖的份儿上,胡玉凤准备让她先挑。
杨旭有些迟疑,实在是去年闹得太过难堪,记忆太过深刻,此刻反倒有点不敢下手。
“就这个后腿吧。我还想要点排骨,杨旭爱吃……”
不等他纠结出结果,秦小琴已经利索选定了,还把他扯了出来。
杨旭能怎么办,只能朝着岳母尬笑。
“行,一会儿杀完了让你哥砍下来。”胡玉凤痛快答应。
等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出锅,帮忙的众人也卸下一身疲惫,围着桌子大声聊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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