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陆小凤看向上官飞燕的目光很复杂，在她还是上官丹凤的时候，他的确有片刻喜欢过这个漂亮的女人，可现在他满心满眼只剩愤怒：“很多男人都疯狂的爱着你，但你却一个也不爱。”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会害了花满楼。

陆小凤被骗这很正常，可花满楼不应该被他牵扯进来。

上官飞燕瞪了陆小凤一眼：“那又怎样，反正你们都是我手中的工具。”

对于这种来回拉扯且无聊的场景，祝向云一向不太感兴趣，甚至有些兴致恹恹，寻了一个凳子坐下，腿上的伤口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疼痛感直接让她思绪有些混乱。

原本阎铁珊不用死的，他可以活下来，可是因为她的大意，阎铁珊死了。

所以上官飞燕必须被她亲手抓住，她不会给霍休任何逃脱的机会。

一条人命就那样活生生逝去，还是在她眼前，所有人都在让她不要自责，可面对鲜活的生命，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淮序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是伤口发炎了吗？”

祝向云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连语气都有些有气无力：“差不多，这里气流不通畅，有些闷。”

“我来想办法。”朱淮序拍了拍的肩以示安抚。

霍休的机关已经被她方才的那一剑破坏了七七八八，那个大铁笼也无法使用。

霍休那老狐狸巧妙地借用视觉遮挡躲在上官飞燕身后，要想抓住霍休又不伤及上官飞燕和花满楼的性命，难度的确有些大，但不妨事，这也不是没有破绽。

祝向云的唇色渐渐发白，额头已经开始在冒虚汗。

在场不少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上官飞燕和陆小凤身上，暂目前没有人发现祝向云的不对劲。

耳力灵敏异于常人的花满楼聚精会神听着陆小凤和霍休扯皮。

他陡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呼吸声，他想起了带着伤的祝向云，转而又听到另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他心怀担忧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因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异样，而伤口发炎极有可能引起高热，稍有不慎甚至会致命。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花满楼又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有那么一身好轻功，想来性子有些要强，而她从始至终都未吭声，恐怕不仅是因为要强的性格，还有水阁里的那件事……

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阎铁珊之死因不在她，如今听动静却像是钻进了死胡同。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

祝向云的伤口的确有发炎的趋势，先前有她的内力压制，勉强能够活动自由，结果又遇上青衣楼一群杀手和方才那一剑，哪怕她在怎么厉害，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内力供她压制伤痛。

她又不是永动机，哪来那么多充足的内力？

如今她体内的内力已微乎其微，若不是想着要亲手抓到上官飞燕和霍休，她早就在劈出那一剑后就去和扁鹊会面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看到这两人被捕。

死了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脱法律的制裁，无论是谁想要替他们求情，一律视为同党。

她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朱淮序，借力站起，脸色因为愤怒添了一抹血气：“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死到临头也不见丝毫悔改之意。”

“怎么，是有人把刀架在你霍休脖子上逼着你建立青衣楼，然后让你拐卖无辜的人来刺杀其他无辜人的？”她把朱淮序带到了右手边，那里是个能看清霍休和上官飞燕一举一动的极佳视野。

作为同样来自现代的灵魂，不需要朱淮序多说什么，她很快猜出了朱淮序的计划。

她目光中蕴含着无限怒火：“是有人逼着你上官飞燕加入红鞋子，然后动不动就砍掉别人一只手和耳朵的？”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祝向云紧紧盯着霍休和上官飞燕：“霍休，你以为你拥有了无尽财宝就会觉得开心吗？

我告诉你，你的结局注定就是下地狱。

因为神佛不会保佑一个畜生和败类。你只会在地狱里受尽无数折磨，然后重复着那些因你而死的人的痛苦。”

比起戳人心窝，在场的人没有谁比她更懂得往人心上捅刀子。

霍休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他希望拥有数不尽的财宝，然后能够长命百岁。

人心的贪婪是没有界限的，一旦某样东西无法满足人的贪恋时，人就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来。

霍休老了，看着自己不再年轻的容颜，他当然也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向神佛祷告过。

听到祝向云的那席话，霍休还算和善的面容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黄口小儿，休得信口雌黄。”

祝向云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站直了身体，向前走了几步，成功遮挡住了霍休和上官飞燕的视线，对于她突然的动作，谁都没有分出多余的心神去思考。

为了吸引霍休和上官飞燕的注意力，她真的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想要挑起这两个人的怒火，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用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攻击他们，这才是攻心计的最佳选择。

“对了，还有你，上官飞燕。”祝向云瞬间把视线投向上官飞燕，“你以为你喜欢一个半截快要入土的老男人能得到什么好吗？一个厌恶女人的心理变态又能是什么好人？”

一句话将霍休的最在意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了又踩，还顺道骂了上官飞燕眼光差劲。

她轻咳了一声，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攥得发白：“对了，你不是红鞋子的一员吗？

最近她们是不是都说自己忙，没时间见你，甚至找出了许多借口搪塞你？”

祝向云笑得极其恶劣：“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你最敬爱的大姐公孙兰是我抓的，昏过去前她还恶狠狠地瞪着我，她还是我亲自把人交给神侯府的。

还有远在怡情院的欧阳情，也是我给神侯府通风报的信，我亲眼看到她被带上沉重的镣铐，那个龟孙大爷就在现场作为目击证人。

对了，还有陆小凤那个相好薛冰。

你是不是认为她身为神针山庄的大小姐，有那个破山庄撑腰，官府的人就拿捏不了他们了？

如果我给几个曾经遭受过红鞋子迫害的门派递上一封信，你猜神针山庄还能护得住薛冰吗？

哦，我忘了，还有那位青衣女尼，红衣姑娘等等几个人。

要想在江湖上把她们揪出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毕竟她们势单力薄，又没有人护着，武功也不高。”

人心而已，顷刻间就能坍塌，只需几句话就能让一个人崩溃至极。

上官飞燕已经气恼到极致：“贱人——”

她手中的剑瞬间就调换了方向，待霍休察觉到不对劲时，朱淮序手中飞蝗石已经掷了出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上官飞燕和霍休成功怔愣在原地。

朱淮序的点穴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想要通过移穴逃脱，少说也要废掉半条命。

霍休最是惜命，上官飞燕的功夫也不怎么样，他们的结局注定就是在监牢里度过一生。

祝向云见他二人都不能动弹，花满楼也相安无事后，瞬间脱力要往地上倒去，离她最近的花满楼立刻跑上前去接住她：“祝姑娘——”

陆小凤已是震惊到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不知道薛冰也是红鞋子的一员？

金剑和银剑上前给霍休和上官飞燕分别套上了沉重的镣铐和枷锁。

朱淮序跑过去为祝向云把了脉，脉象很糟糕，在场不少人除了陆小凤都围了过来，他抬头巡视了一圈，道：“各位，还请留出些空间来，一起围上来很可能让她呼吸不畅。”

朱停也被这位陌生姑娘的话震惊到了，如今的江湖居然有如此胆识之辈，实在让人惊喜。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余光瞥见漂亮的老板娘，问道：“张先生的药你带了吗？”

老板娘眉目间尽显风情和温柔，她自然也是佩服这个少年人的，朱停一句话她便知道该怎么做，拿出了价值千金的药。

那是朱停花了几千两黄金四顾茅庐向张简斋买来的药，全天下只有一粒，能让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续上一口气。

这位姑娘的脸色实在太过吓人，她从未见过如此病重之人。

她将药交给了朱淮序，那个看起来就比在场不少人稳重的陌生男人：“这个药能让她挺到大夫来之前。”

朱淮序没有接，因为祝向云已经缓过来了，但仍旧脸色苍白如纸：“多谢，但这药太贵重了。我这是伤口发炎导致的，这药给我也是浪费。”

老板娘回头望了朱停一眼，见他别过了头，便没有强行让对方接下，温柔地笑了笑，回到朱停身边。

真是个漂亮的少年人，连生起病来也是容颜绝佳，便是连她都为之逊色。

有这样一副好样貌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位少年人还有过人的胆识和眼光。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36.

在朱淮序和花满楼的帮助下，祝向云勉强站直了身体，哪怕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背依旧挺得很直。

“霍休和上官飞燕之后就由六扇门接管了，感谢各位的协助。”无情的语气极其温和，不过在看向祝向云的目光里却蕴藏了几分担忧，“祝姑娘可还好？”

祝向云摆了摆手：“死不了，只是伤口发炎而已。”

陆小凤神色复杂，上官飞燕和霍休能够交由六扇门，这自然是极好的，可关于薛冰……

他得找个时间问问无情。

朱淮序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方才是谁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你现在浑身上下是不是只有嘴最硬？”

祝向云拿出素帕递给花满楼，他脖颈上还在渗血，她无所谓地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伤口发炎而已，还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小友……”一直未开口的楚留香听到这话忍不住出言制止，“小友委实太过胡来了些。”

在被四剑童子押送离开密室前，霍休突然停下来，面色可怖地看着祝向云：“你叫什么名字？”

“祝向云。”

“当真是个好名字。祝向云，老夫且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回答的话老夫死不瞑目！”

祝向云的表情渐渐变得为难起来：“呃……按照你目前的处境，怎样都是死不瞑目吧？”

一旁的朱淮序则是直接闭上了眼，气死人这种场面他不宜观看，免得自己日后被伤及无辜。

霍休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老夫的那份地图和藏宝图是不是你拿走了？老夫手底下是不是有叛徒？！”

祝向云闻言一愣，旋即拿出朱淮序给她的地图：“你说的地图不会是这个吧？”

朱淮序适时出声：“你的地图我拿的，至于藏宝图……等我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偷走了。”

霍休的脸色瞬间面如菜色，却也只是不甘地说了几句：“好好好，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老夫棋差一招。”

至于那份藏宝图上写了什么，估计也只有霍休和偷盗藏宝图的人才知道。

上官飞燕离开前，恶狠狠地瞪了祝向云好几眼。

金鹏王朝的事就这样暂时先落下了帷幕。

“关于藏宝图的事，还望几位莫要要告知于旁人。”

“这是自然，请盛捕头放心。”

在听到霍休最后那一席话后，无情便意识到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更棘手的麻烦，而那份不知所踪的藏宝图将会成为一切的导火索，为此他只能请求在场的所有人帮忙保密。

回答他话的人是花满楼，其他人自然和花满楼抱着相同的态度，毕竟谁也不希望好不容易平静的江湖再次掀起巨大风波。

“如此，便多谢诸位了。”无情向众人道了谢，接下来无论是青衣楼还是金鹏王朝，又或者是红鞋子还是珠光宝气阁，一切事宜将由官府介入。

新皇还算个不错的明君，此事不仅涉及到外邦势力意图在中原复辟，还涉及到拐卖人口以及青衣楼和朝廷官员有所牵扯，光是外邦势力那一点足以让皇帝警醒。

离去前，无情望了祝向云一眼：“神侯府的大门永远为祝姑娘敞开。”

如此有胆识和魄力的人才，他实在不想错过，更何况从古至今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捕快，但神侯府却从未出过一个女捕快，若是能将人招揽进去，某些他们几个大男人不好插手的案子也不至于长久搁置在一旁。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先前的承诺一直有效，若祝姑娘来到京城，我在京城最好的酒楼为祝姑娘设宴。”

听到“最好的酒楼”几个字，祝向云顿时两眼放光，当即保证：“放心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考虑什么，当然是考虑吃什么。

朱淮序对此简直没脸看，他这老乡心真大，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还受着伤，玉罗刹会来找她的事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脉象都乱成那样了，能在眨眼间又活蹦乱跳起来的也真是个人才。

楚留香因为珠光宝气阁的一些后续之事要和六扇门私下交谈，因此出了青衣楼后，不放心地嘱咐了祝向云几句，才心事忡忡地离去。

陆小凤欲言又止地看了无情好几眼，哪怕他和薛冰分手了，但他和薛冰依然是朋友，可现在他却突然得知薛冰是红鞋子组织的一员，陆小凤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花满楼脖颈上的血迹已尽数消失不见，但仍然留下了一道血痕，陆小凤走上前去，为花满楼把了脉，脉象平稳，陆小凤总算松了一口气：“差点吓死我了。”

为了缓和略显安静的气氛，花满楼笑着打趣：“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小凤也会有害怕的那一天？”

祝向云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看见花满楼和陆小凤还愣在原地，不禁问道：“喂，你们还站在那里干嘛？聊人生理想吗？”

因为祝向云的话，原本萦绕在陆小凤心间的愁绪瞬间散去一大半，和花满楼笑着一起向前走去。

“对，我和七童正在畅谈人生理想，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陆小凤笑着说道。

祝向云眉头一扬，跳起来朝他们招手，看起来兴致昂扬：“好啊，聊什么，我都行。”

朱淮序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拉过她：“祖宗，别蹦跶了，你的腿是不想要了吗？”

他是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活力？

她难道没有遭受过来自社会的毒打吗？

祝向云讪笑了一下，表情十分无辜：“不好意思，忘记了。”

朱淮序忍不住扶额，拿出身上仅有的伤药：“这些药能够缓解你伤口发炎带来的疼痛，但不可多用……”

这时候花平驾着泉鸣马车恰好时宜地出现在众人跟前，打断了朱淮序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意味不明地瞥了花满楼和陆小凤一眼，问：“接下来你是要回江南吗？”

祝向云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严肃：“当然，出海的东西还差最后一样东西就齐全了。”

朱淮序定定瞧着她：“我要回一趟京城，前些日子金风细雨楼的人托我找张简斋的事已有了些眉目，我得把消息告诉他们。”

“苏梦枕？”

朱淮序点头：“嗯，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糟糕了，若没有猜错他现在才遭受了亲信的伏击。”

“这样看来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之间这一战避无可避。”祝向云沉声分析。

“也不一定。”朱淮序看向她，“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那些糟糕透顶的事就不会发生。”

“也对。”

如果可以，真希望苏梦枕不会死，他可以和雷纯好好度过下半生，温柔也不会失踪。

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旧人能够团聚，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在来山西之前，她曾在杭州与雷纯有过一面之缘，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间可见万里风姿，见到了这样的女子，周围的美景似乎也不过如此。

“还劳烦陆兄和花兄在路上多照顾一下向云……”朱淮序面露忧愁，好好一姑娘，性子却死倔，“主要还是到了江南，两位仁兄千万莫要听她胡言乱语，给她请大夫就对了。”

陆小凤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祝向云，笑道：“你怎么不当着祝姑娘的面说？”

朱淮序一脸无奈：“她倔得跟头牛一样，又十分要强。我也是当初撞了鬼才交了她这么一个朋友，但凡她能听进去一点，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花满楼也为之笑了起来：“听起来祝姑娘倒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胡子的部分，稍觉尴尬，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兄台放心，祝姑娘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和花满楼的朋友，我们自然会多关照祝姑娘的。”

朱淮序叹了口气：“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