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祝向云在洛阳城内找到了朱淮序留下的探子,很快就打听到了丐帮总舵所在地,甚至还白得了一份丐帮地形图。
至于涮她的那人,这账改日再算,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混进丐帮总舵。
丐帮四周戒备森严,外部还能看见高楼上放哨的弟子,祝向云寻了个高地,丐帮内部是错落有致的房舍,一眼望去,演武场最为显眼。
她思索了片刻,选了最南边的一处院墙溜了进去。
如今她的内功已经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不到用时,绝不会外泄,连带着她的轻功也更上一层楼,这便是她敢夜闯神侯府的底气,就更不论一个丐帮了。
总不能丐帮之内的暗器比无情的小楼还要多吧?
确信这一点后,她毫无顾忌地摸进了一处房舍,听得外边步履匆忙的脚步声,她轻轻撬开了门闩,从缝隙处溜了进去。
这是一间卧房,里面的装饰极其素净简朴,但东面的窗子跟前摆放了两盆绿油油的草本植物,看样子被屋子的主人照顾得极好,就是品味有些奇特。
摆什么不好,偏在屋子里摆两盆绿色的草。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再次扫了一眼丐帮的地图,目光落在整张地图唯一做了标记南面的布局上。
马大元?
这不巧了,她来的恰好就是南面,翻进去的房间正好是马大元和康敏的卧房。
朱淮序——
有点意思,她这个老乡简直比她还要了解自己。
她将地图收了起来,姑且算作误打误撞闯进了马大元的房间,那么她势必要把那封遗书给翻出来,这么大一个雷,绝对不能埋在丐帮,最起码不能在他们处理完蝙蝠岛前爆炸。
枕头底下,床上,甚至连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她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汪剑通留下的那封遗书,难不成被康敏发现后贴身携带在身?
不太可能,按照天龙八部的剧情,此时距离杏子林事件已经不足一个月,马大元因为蛊虫一事并未死亡,从蝴蝶效应来推断,那封信一定被藏咋了某个显眼的地方。
梳妆匣呢?
她又翻了一遍康敏梳妆打扮的地方,一抬头便对上了昏暗的镜子里的那双眼睛。
“石观音?”
此刻她却顾不上什么遗书,一脸惊奇地盯着镜子里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这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石观音,那个美丽又恶毒的女人。
石观音拥有让天下所有女人见到后都会自愧不如,让所有男人见到后都会动心的容貌,她的确有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但……也只是一张脸而已,无论那张人皮多么明艳动人,也掩盖不了石观音皮下那颗丑陋的心。
“好孩子,我说过了,我们会在见面的。”
镜子里出现石观音的脸,连语气都和石观音别无二致。
很好,有人在神侯府眼皮子底下调包她让无情看管的镜子。
若是楚留香在此,不知道这位圣父心态爆发的主角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开心、震惊还是难过?
一股莫名的怒火烧上她的心头,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子:“我能抓住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管那人是谁,能送进去一次就能送进去第二次,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做一次刽子手,送石观音去地狱忏悔。
“哈哈哈哈哈,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镜子里的女人眼波流转,美目间尽显风情二字。
祝向云并没有停止翻找遗书的动作,她认真检查了梳妆台,康敏的饰品简直素净到与她整个人格格不入,除了几支银簪和两对小巧的耳坠,再也见不到其他头饰,连点体己的私房钱都找不到。
虽说丐帮穷,但康敏好歹是副帮主的夫人,居然会过得如此素净,难怪她看不上马大元。
一没上进心,二没点子智慧,除了忠诚也没什么其他优点,而这些优点,对于见过大场面的康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能把一个妙龄女子逼成丧心病狂的疯子,段正淳也真该千刀万剐。
祝向云在梳妆台的一处暗盒里,发现了一方素净的帕子,上面的一角处绣着颜色艳丽的山茶花和一个段字,旁边还放着一块玉佩和沾满血迹的方帕。
呸,渣男!
祝向云深觉晦气,又呸了几次,总算将心里的那股头皮发麻的异样驱散,这才打起精神寻找遗书起来。
镜子里的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用极其蛊惑地声音呼唤着祝向云:“好孩子,你不是想找那封遗书吗?我知道在哪里,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它被藏在哪里。”
祝向云抬眼,问:“在哪?”
“我和这个女人究竟谁更美丽?”
哪怕镜子里的虚影不是真正的石观音,但她也继承了石观音在美貌上了执着。
祝向云用平和的双眼注视着镜子里的女人,毫无感情吐出几个字:“都丑得让人食不下咽。”
一阵冷风吹动未曾合拢的窗楣,祝向云身后的地面上多出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你这么实诚,我都快不忍心杀你了。”
这声音有几分淡漠,却是无比优美,这种清雅的魅力,远比那种甜腻娇媚的语声都要动人得多。
“是谁救了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股甜腻的香气将祝向云紧紧包裹住,石观音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
“我会死吗?”祝向云忽然问。
石观音无奈一笑,眼里满是柔情:“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杀你?”
这番看似深情的告白,激得祝向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在梳妆台上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后,她把目光投向了窗前的两盆绿植上。
有什么比就在眼前更为安心的存在呢?
“你学得再像石观音,你也不是她,。”石观音想把她剥皮抽筋还来不及,哪里会说出这种恶心的话来。
‘石观音’很是懊恼:“居然被你看穿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祝向云用头上的发簪拨弄着泥土,终于在花盆里找到了用油纸包裹住的遗书。
她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复原,正欲打开信纸时,陡然听见外面屋子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十分熟练地躲在了房梁上。
‘石观音’没有随着那阵脚步声消失,而是跟幽灵一样紧紧跟着祝向云:“你在担心被发现吗?需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
祝向云依然不为所动,迅疾地打开了汪剑通留下的遗书。
“我和石观音谁更漂亮?”
祝向云淡淡地掀起眼皮,瞥了‘石观音’一眼。
若是让石观音知道镜子里的她和她本人一样善妒,估计会笑得连夜醒过来。
两个疯子。
祝向云没有回答这个疯子的问题,一边注意屋子里的动静,一边扫视着遗书上的内容。
脚步声很匆忙,听声音一沉一缓,似乎是一男一女。
她偷偷探了一个头,丐帮内女子应该不多,但眉目清秀,隐约能窥见艳媚入骨的女人可没有,想来除去那位马夫人康敏以外,也再无其他女子有这等风情。
至于男的,身上挂着九个布袋,论及长相也只能说是有观障碍,和清秀二字勉强搭边。
“心肝,来吧!”
祝向云面无表情地缩回去,真希望这两人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演一出活春宫,不然她就该想着怎么让这两个人与大地亲切地睡一晚上。
门扉嘭地一声被关上,伴随而来的还有解裤腰带的动静。
此时此刻,祝向云真的想把自己的五感给封住。
“猴急什么?”康敏推开了对方,有些不大高兴,“你就知道做这档子事,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哎呦,心肝,我心里要是没有你,哪里会猴急成这样?”
康敏拢好衣襟,冷哼了一声:“那我让你办的事呢,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消息?”
“此事不容易,如今丐帮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三大派也聚集在一起,更何况神侯府的无情也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时候。
若是想彻底把乔峰推下台,我们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康敏娇媚地瞪了他一眼:“如今各路英雄都在这里,那神侯府的无情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残废,你怕什么?”
“那无情虽然是个不会武功的残废,但他的师弟冷血早就来了洛阳,况且他可是天下第一神捕……”
房梁上的祝向云却是怎么也听不下去,直接拿出迷药,一把洒了下去,屋子里再也没有了这两人的声音。
她从房梁上翻下来,静静看着昏倒在地的两人。
动作利落地卸了这两人的下巴,一人喂了一颗百忧解。
若不是顾忌着惊扰到丐帮其他人,她早就把这两人丢出去。
真是没教养。
离开前,她特意把康敏搬到隔壁厢房,至于屋子里的男的,她把人丢到丐帮的水井旁,顺道用剑气搅碎了他身上的衣物,只留下了一条亵裤。
希望六月份的洛阳在夜里没有昼夜温差大的说法,不然这人死得就很不值了。
她没有想杀人的想法,但这人嘴里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喜欢,之所以没对康敏下手,那是她认为康敏是个女人,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女人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哪怕康敏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40.
“小友,你总是很让我出乎意料?”
在回马大元卧室的途中,祝向云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长廊下一阵清风拂过,带出一片白色的衣角,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郁金花香。
只需要听到那道音色,祝向云便猜出了在前方等着她的人会是谁。
楚留香,除了他,她认识的人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称呼她。
小友,小朋友?
她都十八了,楚留香还是一副长辈惯有的热心肠。
活了尽数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三十好几,哪里担得上他这一声小友。
每每听到,她都想道一声惭愧啊惭愧。
“香帅——”
“小友怎的这般没有精气神?可是被哪来的妖精吸了阳气?”胜雪的白衣落拓出尘,前方的人像今夜的月色般从漆黑的夜里走出来。
祝向云坐在廊下的长椅上,哪怕被楚留香这般打趣,还是未能显露出半点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香帅应该也见到了马大元房间的那块镜子吧?”
听得姑娘闷闷的声音,楚留香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小友安心,此事有神侯府的人会处理的。”
“香帅,你其实不必安慰我的,哪怕是神侯府,他们也不能违抗圣旨,对吗?”
这里终归还是皇权至上的社会。
是她天真过头了。
“小友——”忽远忽近的叹息随着这一声呼唤消弭在风中,“江湖本来就是这样,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不会有人忍心埋怨心怀热忱的少年人。
祝向云倏然抬眸,语气里还是藏着无尽的失落:“是啊,我能做的似乎只有两月后的事了。”
救出蝙蝠岛上可怜的女子,让她们能活下来,这已经是她最大范围内能做得最好的事。
“小友想做什么,若是楚某能帮上忙,小友可千万不要客气。”楚留香朝她一笑,缓缓说道。
祝向云转过头,看着楚留香:“我本来也没打算客气啊!”
夜空中是星河耿耿,银河迢迢,廊下的灯火在幽昏的夜里随着夜风沙沙作响。
楚留香眉眼含笑:“这倒是,小友从未与楚某客气过。”
“香帅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若是我与你客气,倒是有几分生疏了。”祝向云靠在栏杆上,眼底是一抹亮眼的月色,“毕竟我们相识一场,哪能因此生分?”
楚留香展开扇面,也学着她的样子,做足了一个风流浪子该有的姿态:“若是有朝一日,小友与楚某生分了,届时,楚某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若真有那一日……”祝向云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那也该是我离开江湖的时候。”
待她离开江湖,过往便与她无关,她是异世之魂,岂会甘愿被困在这方天地。
既是雄鹰,又怎会屈居于山坳间。
她看着廊下跳动的灯火,唇瓣翕动,声音微弱:“我有所念,隔在远远乡。”
天上的明月便是她情之所托。
钟情之事,岂会在一人之上。
“走了,赶明儿我大抵就不在洛阳了。”
祝向云很快恢复了活力满满的状态,好似方才一脸忧伤的人只是楚留香的幻觉。
“小友要去哪?”
“不出意外,应该是云南。”她前些日子收到了秋灵素的信件,刚好她也有些事想找秋灵素问清楚。
“去翠湖,见见传言中昆明的眼睛。”
汪曾祺的书里写着这么一句话:没有翠湖,昆明就不可能是昆明了。
她也想在这个时代去瞧一下,那传闻中的翠湖和现代的翠湖究竟有什么不同。
夏天荷塘花千娇百媚,自济南一别,她已经有很久不曾在夏日得见一池莲花的倩影。
她站在廊下,清风吹动她的衣摆:“若是来世间走一遭,美酒不曾喝过,美景不曾赏过,那该多没意思。”
楚留香轻笑一声,握着扇子的手渐渐松开:“小友说得很有道理。”
时间稍纵即逝,来世间走一趟本就不易,若不能及时享乐,当真可惜。
楚留香的笑容里似乎掺杂一丝并不明显的寂寥,或许连他也没有发觉这份孤寂自何而来。
“小友欲何时归?”
“大概……一月后吧。”祝向云也有些不确定,那封有关乔峰身世的遗书被她拿走,难保康敏等人不会想出更恶毒的计策。
惟愿萧远山这个定时炸弹还有些许良心。
“好,届时楚某便在姑苏最大的酒楼静候小友归来。”
祝向云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楚留香的眼睛,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香帅,今夜之事可否保密?”
楚留香无奈一笑,不禁为之动容:“这是自然,楚某会为小友保密。”
好看的少年人想寻求他的帮助,他向来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或许,他对她的宽纵,远比他想得要多得多。
祝向云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太好了,天塌下来,有香帅在前面顶着,我也可以满江湖撒欢去了。”
“回见啊!”
说完便消失在原地,独留一缕清风和孤独的月亮。
沉默良久,黑夜里传来轮椅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无情追寻那缕清风:“香帅对祝姑娘似乎格外上心?”
楚留香闻言一滞,尔后温声道:“小友是我某位故人之后。”
楚留香在江湖的朋友有很多,其中不乏像左二爷这样年纪的人。
无情拢了拢身上的外袍,神情冷淡:“丐帮的事明日就能解决,如今乔帮主已经回来了,香帅可要继续待在洛阳?”
说是三大派之间的矛盾,不如说是有人拿唐门和温家作筏子,蓄意挑起江湖风波,所谓蛊毒一事,不过子虚乌有。
花会上的中毒迹象,也不过是有人雇司空摘星往井水里投了几只蛊虫类似的虫子和泻药,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往里面添了一些别的药,那药的剂量足以让人产生幻觉,以为自己中蛊了。
至于其他的,丐帮内斗神侯府无权插手,苗疆圣蛊失窃一事自有金风细雨楼帮忙,除了马大元房间里那面镜子,别的也与神侯府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