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石壁上,插着一把露出寒光的刀刃。
那刀刃插得极深,绷带层层剥落,一双白净的手紧握刀柄,身体却摇摇欲坠。有盈盈的青光似萤火、照亮来人的衣袖。
乔相宜在青光的映照下咬紧牙关,对着石壁的深处询问:“漓漓,漓漓……你在那吗?”
那缕青光随着他眼神飘动,往石壁的深处照去,果然看见一个凹进去的小洞,一个女孩正瑟缩在那里。
女孩看见这火光,终于被唤醒,“啊,哥哥,我在这里。”随即又有些讶异,“哥哥……这是什么?”
乔相宜现在没空解释那些青光的来源,他快没体力了,汗几乎要滴到石缝里:“漓漓,你没事就好,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
这里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又只能消耗体力爬过去了。
乔相宜十分庆幸自己听了路千河的话,带的是一把真剑,不然竹剑肯定无法插进石壁,自己恐怕也早就掉下去了。
片刻前,他跳下去的瞬间,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便猜测,漓漓没有真的掉下去,应该是幸运的卡在了某个石壁里。
他便当即把长剑往墙上一横,让自己找到立足点,果然摸到了一处凹槽。
用符咒制造微光照亮周围后,他没有看到漓漓,而是注意到自己头顶,有个圆孔状发光的物体,心生好奇,便找了一个石头,试探着往上扔,砸中那个圆孔。
结果没想到,“轰隆”一声,上面有什么东西全部塌陷了下去,接着便是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
原来发光的是上面的石板,他好像触误了机关,把上面的黄衣人一块儿带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脚下一抖。原来是上面塌陷的震动太大,把他所处的石洞也震塌了。
他在漫天的不明下坠物体中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漓漓的声音,他找到她的方位了。
乔相宜略有歉意地看着坠下去的人影:既然是你们的机关,那你们就自己享用吧。
随后,顺着回音的方向,他手脚并用,再加上刀刃的作用力,终于到了漓漓所处石壁的附近。
攀到漓漓身边的时候,他几乎要瘫下去了。
漓漓这个石洞比较小,所以万幸没有塌陷,但人只能弓着身子蜷在里面,行动不便,喘口气都嫌虚,老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那些青色的萤火伴随着他的呼吸,也逐渐地隐没了。
乔相宜心中暗想:嗐,一觉睡了两年怎么就这么虚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漓漓指着消逝的火光:“好神奇,哥哥……你是神仙吗?”
乔相宜现在想一头撞死,这小姑娘怎么还有力气跟他扯这个,俩人刚才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正在这时,乔相宜耳尖一动,听见下方传来惊呼声。
“哎呀,竟然没死。”
“废话,你还想死吗?”
“你不是跟那人说,那小姑娘已经死了吗?”
“废话,我又没来过,再说这么高,肯定摔死了。”
正是刚刚被乔相宜无意撞下来的几个黄衣人,他们似乎也卡在石壁里了,正好在乔相宜下方约数尺。
乔相宜刚刚忙着找漓漓,压根没仔细看那几人掉到哪儿了,估计那几人也是一样。
乔相宜听力比常人灵敏,感觉到有动静后立刻对漓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侧身贴在墙壁上。
那总爱说“废话”的大哥说:“等下……这里,是不是连着‘转生涡’?”
在听到某个关键词时,乔相宜眉心一动。
“……什么?”此言一出,几人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刚才还悠哉聊天的氛围霎时突变,连寒暄声都没了。
连累的数尺之上,好不容易找到个最佳姿势偷听的乔相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嚯,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刚还团建呢嘛。
那“废话”大哥急切道:“别往下看!如果被发现我们在这里,那我们全都要完蛋!”
“快跟我走,那几个新来的,别往拐角凑,听我的——操!”
几个新来的小黄衣大气都不敢出,手都扶不稳墙壁,头已经早先一步往下面探了——年轻人都这样,好奇心害死猫。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再有力气脚底也要一滑。
“废话”大哥几句咒骂还没哼完,已经有几个头重脚轻的“啊”的一声掉了下去。
乔相宜反应极快,立刻捂住漓漓的耳朵,把她往里面踢了踢,自己则趴在洞口看——几抹黄衣碎布惊鸿一瞥,乔相宜还没来得及看清坠落的人影,就听到一声类似熔浆喷发、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他从袖口处摸出了一张符咒,燃了一抹火光,追着那黄衣碎布而去……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几位小黄衣死前看到的场景。
万丈深渊下,连接的不是暗流,甚至也不是在河滩上看到的腐臭的死水,而是浓浆和着一层层无名的漩涡。
那漩涡上方几尺都飘着青黑色的浓雾,像瘴气一般挥散不去,掩盖了搅在漩涡中心的头骨和残骸……
那些头骨,有的是看上去像是人类,有的看上去是不明生物,硕大的耻骨露出了岁月的裂痕。这些东西昼夜不息地搅着,像是沉淀了几百年,又像是活着般,随着那漩涡不倦地起舞……
“咕咚……”一声。
黄衣碎布像是落入大海,漩涡中心小小的冒了个泡儿——“起舞”的残骸之中又多了几块活泼的白骨。
有一瞬间,乔相宜仿佛从那似浓雾的瘴气中闻到了“灵气”。
这种感觉让他激灵了一下,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原来下面是河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跳进来时,没有听见水流声呢?
还有……什么是“转生涡”?
那些从白骨中隐蕴而生的白雾,是我看到的错觉吗?
然而那些念头,都跟随着他那张燃烧殆尽的符纸,和那群白骨一样被抖了个干净。
“操……叫他们不要看偏要看,有几条命也不够花的……”那“废话”大哥终于出声了,“你们呢?什么都没看见吧?”
那几个被卡在缝里的黄衣,虽然黑漆漆的啥也没看清,但也不至于脑子坏到看不出人没了,立刻噤声,动都不敢动了。
只有一个胆子大的,弱弱发问:“哥……你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闪了一下?”
乔相宜立刻缩了回来:糟了,有人瞅见那张符纸了!
慌乱中,他依稀听见“废话”大哥的声音:“‘转生涡’乃是‘灵犀泉眼’,会发光一点都不奇怪——你说什么,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大哥终于反应过来了:“我靠,那把我们踹下来的傻逼兔崽子没死?”
乔相宜正愁着没“洞”可钻,就感到背后一阵刀光——那“废话”大哥果然顺着爬上来了。
乔相宜忙道:“大哥,你先等等……”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奇怪了。
在刚刚那几人的对话中,这些个黄衣人倒豆子一般倒了几个专业名词,什么“转生涡”、“灵犀泉眼”,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说出来的。
如果不是乔相宜刚好看过几本破书,他也想不出这一层。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几个黄衣人,应当是修仙人士,简称“修士”,就是跟他曾伯祖父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乔鸿光从未入过任何门派,有他也不知道——这几位身着统一的服装,人模狗样的,但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没比他这个门外汉高级多少,极有可能是自立门户的散修。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贺州城,还干上了押解人的官差勾当,这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那日在贺州城外遇到的黄衣人如此嚣张跋扈,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
怎么曾伯祖父就混得这么落魄,是不是长乐镇太偏僻了,他没朋友啊?
仔细想来,修士跟普通人……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那“废话”大哥哪里会等他,被踹下来失了同伴的怒气正愁没处撒,一声怒喝就是一刀。
乔相宜:……大哥果然是练家子!
刚刚才被“转生涡”洗礼过的乔相宜,敏锐地感到那刀光中带了些许“灵气”……但攻击来得太快,他一时没想到用什么回敬合适,便直接从怀里抓了一颗“球”状物体扔了出去——
刚扔出去那一下,他就后悔了。
手感有些不对,难道……方才扔出去的是“烟雾弹”吗?
可是情急之下,哪有后悔药给他吃?
“轰”的一声,乔相宜抱紧漓漓的一瞬间,他们所处的石洞,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