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湘怡面色一沉,几乎要气笑。
“你说什么?”
刚推门出来的傅谐听到对话,眉头纠在了一起:“人在哪?”
张怡萱:“住院大楼门口,护士台不肯告诉他们病房号,他们就在大厅闹开了。”
“您陪贵千待一会儿,我们去看看。”璩湘怡对李淑珍交代完就拉着傅谐往前走,气势汹汹。
李淑珍看着两人的背影,赶忙抓住张怡萱:“让保镖快跟上,别让他们弄出人命来。”
张怡萱叹了口气,开始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她朝走廊上的黑衣保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赶上,随即箭步如飞地去追赶老板,半途中不忘打电话给郭臻让他反省一下盯人盯到人家到门口了都不知道。
潞城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
郑岳军和林雅丽站在服务台前,指着面色通红的小护士喋喋不休:“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能说呀?”
刚工作没两年的小护士脸皮薄,但在医院工作也已经锻炼出了大心脏,尽管在旁人的侧目下有些难堪,还是果断地回绝:“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您再这么闹我要叫保安了。”
林雅丽的手在空中指指点点:“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仗势欺人是吧?把你们领导叫过来。”
旁边的中年护士解答完老人的问题,将凳子转了过来:“我就是,有什么事?”
“我要见我女儿!她就是不告诉我病房号,耽误了你们负责吗?”
小护士冷冷瞪了一眼颠倒是非的女人,在中年护士耳边说了几句。
后者听完,直接按下了桌上的呼叫按钮,接着抬头:“您不要在这里为难我们,按照规定您提供不了身份信息,我们是不能告诉病人的就诊信息的。”
林雅丽拍拍桌子:“我说了呀!她叫郑林妹!”
“没有这个病人。”
警察送她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璩逐泓连夜赶来的路上带了户口本,她是以“璩贵千”的名字登记入院的。
“不可能!你把人交出来。”
医院的保安接到信号赶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排队的人纷纷偷瞄着这里。
郑岳军拉过林雅丽,小声絮叨:“肯定是警察让他们保密的,这小畜生胆子大了敢跑了。”
他们怀着恶毒的心诅咒璩贵千。
你不是我们生的没错,可那又怎么样呢。
林雅丽一竖眉毛:“我们咬死了路边捡的,警察能拿我们怎么样?谁家教训小孩不是摔摔打打的?”
这话说得没有底气,他们自己也知道。
“老公,你说他们是不是找到她爸妈了?”
郑岳军脸色铁青:“找到了又怎么样?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翻脸不认人啦?养个猫狗原主人来了也要给营养费的呀!”
傅谐走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话。
他两步上前,一拳砸在了郑岳军脸上,力道当场将他甩在地上。
“啊!”
林雅丽尖叫着躲开,抓着医院保安的袖子拉扯。
周围的喧闹和议论声更响亮了。
“你他妈谁啊?!”
郑岳军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久疏锻炼的身体趔趄了一下。
指节处的疼痛让傅谐被愤怒支配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一手拦住身后的璩湘怡。
“我是她爸。”
他不告诉郑岳军女儿的名字,他拒绝让这些丑恶的人和贵千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林雅丽反应过来,和郑岳军站在了一起,从护士台扒拉了几张纸擦拭着郑岳军脸上的血。
他的鼻骨没断,这一拳并没有打到要害。
傅谐并不谙熟于打架斗殴,更不知道如何使人更加疼痛。
尽管他此刻非常想、非常想加诸疼痛在这些人身上。
郑岳军和林雅丽拉扯着彼此,眼神中传递着算计和恶意,还有些惊奇,这么快就找到亲生父母了?
“你们是她爸妈?”
“我们给你们养了这么多年孩子,就这么算了吗?现在连面都不让我们见?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也别想好过!”
“要不是我们,你们能好端端地见到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周围的议论声像海浪一样一轮又一轮。
璩湘怡有时会惊讶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和镇定。
又或许,对注定会死的人,他们的话是无需细听的。
她牵起丈夫的手,细心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微微擦伤后放下心来。
这是他拉琴的手,不能为了这种人受损。
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激怒了郑岳军,他捂着脸,越发气焰嚣张,高喊着要医院保安赶紧报警:“你们光看着干什么?吃白饭的啊?没看到打人吗?”
林雅丽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打转,从头发丝到鞋底,掂量着能从这两人身上敲下多少东西。
替人白养了十几年孩子,要点钱难道很过分吗?一看就是要脸面的人,折腾几下什么都答应的。
保安踟蹰片刻,到中间劝着:“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耽误别人看病啊,都过来都过来。”
林雅丽不肯,这是她选定的舞台。
“阿妹人呢?我要见她。”
“不可能,”璩湘怡断然拒绝,“那是我的女儿,你这辈子也别想碰她一个指甲盖。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们麻烦,你们先自己送上门来了。”
“翻脸不认人啦?!”林雅丽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转,“那你们把钱还回来!是谁辛辛苦苦带孩子的呀?我们养了她十几年,现在孩子大了你们来摘果子啦?”
讨论声此起彼伏,好些人驻足在旁边,不愿错过这一出好戏。保安焦头烂额地让围观的人赶紧散了散了,但收效甚微。
傅谐冷笑一声:“养了她十几年?孩子现在躺在楼上的病房里,都不能好好走路。这就是你们的功劳?”
“那是她自己摔得残疾!关我们什么事啊?”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张怡萱从背后匆匆赶来,身后带着四五个黑衣保镖。
郑岳军有些忐忑,被击中的那一侧脸肿胀着,眼皮一跳一跳,预示着有什么超出预期的事情发生了。
“要钱是吧?”
璩湘怡的表情很平静,眼中蕴含着厌烦和暴躁,一伸手,张怡萱配合地递上黑色手包。
次啦。
拉链滑开。
一捆一捆的红色大钞还残留着纸币油墨的香气,随着璩湘怡手腕翻飞的动作,在空中翻飞,散落在地面。
周围的人声停顿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声响。
手包翻空了,地面上铺开的总有五六万之多。
林雅丽瞠目结舌。
这些钱……足可以买下地段一般的商铺了……
璩湘怡垂目,将拉链拉回去,递给张怡萱:“拿吧。”
两人一时没敢动。
“不是要钱吗?拿呀。”
璩湘怡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一下刺痛了对面两个惴惴不安的人。
郑岳军扫过他们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深知这可能就是他们捞钱的最后机会了,没了大家伙看着,他们被拉过去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顾不上脸上的伤,拽下林雅丽的挎包就蹲在地上往里塞钱,一把又一把,连同那些没扫干净的垃圾纸屑,他也没空分辨,只知道飞快地往里扒拉。
林雅丽很快心下一横,加入了丈夫。
咚、咚。
璩湘怡的粗跟在地面上敲击,擦着他们的手指落在地面上。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那是你的女儿吗?”
郑岳军讪笑着,脸上的伤泛起了青紫:“不是,不是,老板娘,不好意思啊。”
“她是你花多少钱买的?”
五百。
但是他们不会说出来。
林雅丽往包里揣进最后一张纸钞,拉着丈夫站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们捡的,我们捡的。我们以为在做善事呀!也好好把她带大了,你看,小孩不听话,老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玩,我们前两天还去学校给她垫了钱的啊。”
璩湘怡微眯双眼,似笑非笑。
她回头执过丈夫的手,却正好看到,轮椅上的璩贵千沉默着看向这里。
她一瞬间的凝固提醒了傅谐,也引起了正窃窃私语的郑岳军和林雅丽的注意。
傅谐转头,看到了女孩茫然的表情,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很难理解。
璩湘怡快步上前想要说些什么,轮椅背后的李淑珍冲她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谎。
璩湘怡蹲下身,和璩贵千同一高度,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怎么下来了?”
璩贵千插着留置针的手不敢用力,虚虚地搭在膝上。她的手指蜷缩着,头却高高地仰起,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他们比她记忆中的样子……老了一些。
回忆起刚刚听到的话语,璩贵千的心头好像有块腐肉被剜去。
不是不痛的。
五岁的小孩心里对从前的父母不是没有隐秘的憧憬的,但是她们亲手斩断了这一点。
我的人生被偷走了,现在却称我是忘恩负义的那一个。
璩湘怡在她的沉默里生出了浓浓担忧,傅谐也在她们侧边俯下身,静静地陪着璩贵千。
那两个人走掉了,捧着包飞速消失在了人群中,生怕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啪嗒。
一颗眼泪砸在手背上,洇进了纱布。
“宝宝……”傅谐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柔地抹去她的眼泪,“宝宝不要哭……宝宝对不起……”
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她抬起泪眼,转移了话题:“我的腿,不会好了吗?”
“会好的,”璩湘怡斩钉截铁,“会好的,妈妈对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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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岳军和林雅丽拉扯着出了医院大厅,小跑着冲向停车场,不是张望着身后有没有人跟着他们,一刻不停。
“发了、发了。”林雅丽兴奋地低声叫着,高兴得险些摔倒。
身后没有人,没有那些五大三粗的保镖,也没有见钱起意的人跟来。
他们放松了警惕,步子放缓。
“诶,雅丽,”郑岳军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说我们是不是亏了?”
“这小兔崽子的爸妈给钱这么大方……”
林雅丽也回过味儿来了:“操,我们给人家唬住了。”
“不成不成,”她拉住就要往回走的郑岳军,“今天是不能再回去了,要不直接去派出所报警,就说他们聚众打人……”
他们还没商量出眉目来,前路突然被堵住了。
医院停车场的一角,高高的货车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郭臻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碾灭,冲身后的人晃了晃手。
几个身手矫捷的人瞬间擒住了二人,连同那只装满了现金的包一起,塞进了货车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