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地点最后定在了一个露天剧场处。
这个露天剧场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这山并不算很高,最开始的时候附近的居民只敬称它为土包,再后来这片区域逐渐规划发展起来了,它便被人们当作免费文娱活动的小公园,每当清晨和傍晚越来越多的居民来健身锻炼、举办活动。
渐渐的开始有自媒体博主发现了这里景色独特,在这里直播唱歌的同时,因为觉得山上的微风很舒服,便赋了它一个雅称作“岚山”,后来不知怎得大家就都习惯这么叫了。
由于他们乐队携带的设备多,现场调试和节目组架设拍摄的机器都需要预留出不少时间,他们距离开演时间三个小时,便提前到了山脚下。
这小山包没有车行道,想要上去除了步行就是缆车,对于这个问题没什么可商量的,几人带着大包小包给器材也买了票。
摄影师正要敬职敬业地拍他们上缆车,迟意眼睛提溜一转,先是上前热情地帮着把器材扛上缆车,随后左手一拦安语鹤,右手握住缆车门把手,和还没坐稳的工作人员们道:“你们先坐缆车走吧,我走两步上去。”
孙奇洺察觉了他的意图,带着唐缄和赵昕沂上了下一趟缆车。
徐森南一向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一句“我陪你一起爬山”还没说完,被游柏眼疾手快地左手拎他,右手拎彭湃走了。
迟意知道安语鹤一直很喜欢这种接近自然的地方,在山脚下仰望山顶的时候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向往更是暴露了他其实很想爬山,但碍于这样那样数不清的原因,他又把自己的欲望放到了最后一位。
于是他衡量了一下,两个人体力都是上乘,而半山腰的小剧场其实也并不高,就算爬上去也不会影响两人的表演状态,时间上也绰绰有余,就自作主张了一回。
不过面子上还是要问一下的,待那几趟缆车都走了,迟意毫无诚意地问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安语鹤:“你要和我一起多走几步吗?”
安语鹤愕然于迟意洞察人心的能力,他有些怀疑迟意是看出来了自己想爬山,才先把其他人送了上去独留下了自己。
但迟意看他的眼神分明没有一点杂质,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对方肯定是路上想多个伴才问了自己。
迟意不知道安语鹤心思回转得比山路还绕,看到他点了头便兴高采烈地上路了。
因为时间还早,上山锻炼的人还并不多,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又已经过去了,山风清爽得正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一段路程中他们为看到的一只鸟是否是乌鸦而争论了三分钟,一段路程中又谁也懒得说话,只静静走路。
安语鹤很享受和迟意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在对方身上他从来不会感到社交压力,有话说就说,没话说听着风声和脚步声也不会尴尬难耐。
于是他有意放慢了脚步,试图拉长这段时间。
迟意看着逐渐松弛下来的安语鹤,成就感油然而生,嘴角漾起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即将登到半山腰时,正好迎来了蓝调时刻。
山间的松柏和路边的雏菊都浸润了朦胧的氛围,难言的神秘。
而在一片安谧的深蓝中,沿山小路通往小剧场路上的两排路灯在同一时刻亮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试图用双眼留下这一刻的景色。
橙黄的灯光映在安语鹤眼中,他没有挪开眼,低声问:“迟意,你知不知道一……”
“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安语鹤失声,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是想说一首歌,还是一部电影?
谁在乎呢。
他接了下去:“City of stars,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两人边走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来,默契得好像经过数百次排练。
越往小剧场走人越多,安语鹤却一反常态,半点也不在乎地继续唱:“Cause all that I need is this crazy feeling.”
周围的人声好像自动经过了降噪处理,一时间深蓝的天幕下只剩下两个随心歌唱的人。
自由在他心口流淌,安语鹤猜测可能是山间的风中有酒精,不然他怎么会微醺?
一首两分二十九秒的歌很快过去,最后一句,两人一起唱着收了尾。
然而默契一整首歌的两人却在最后一刻没能合上,安语鹤微怔,他只发现有哪里不太一样,却没听清:“最后一句你唱错词了。”
迟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似是而非地说了“是吗”二字。
恰此时,他们也到了约定好的演出地点,唐缄最先注意到了两人,他摸了瓶矿泉水递给安语鹤:“这山这么难爬吗?脸都热红了。”
安语鹤一愣,用手背一触自己的脸才发现双颊温度高得不正常,他难得地局促起来,不敢看迟意的神色,连忙道了声谢接过水靠在脖子上,被温度刺激得一个激灵才稍稍冷静下来。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正式开始他们的路演之前,野玫瑰邮局的四个人会先唱几首他们开livehouse时,信手拈来用于开场的歌,把场子热起来。
此时迟意到了,他们的设备调试好了,节目组的摄影机也架好了,周围零零散散的路人也被这阵仗吸引来了,万事俱备。
墨绿色的拨片在游柏手中向下轻拨,宣告了夜晚的开始。
周围被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剧场逐渐形成以他们为中心的半圆,其中不乏混杂着认出他们人,还有庆幸赌对了地方的粉丝的声音。
安语鹤身边唐缄的神色逐渐由凝重放松了下来,他一开始非常担心路演会无人问津,但节目组害怕来捧场的都是粉丝,就失去了路演的初衷,并不允许选手将正式路演的时间和地点透露出去。
游柏倒是问过安语鹤需不需要他来找几个新媒体博主或者托儿,他们公司现在逐渐上道儿了,这些事做起来也越发有经验了。
不过安语鹤没怎么想就拒绝了,一来市场和流量成谜,不好说到底是请了人来拍看得人多、还是被人随意拍了发到网上看的人多;二来现在节目才进行到第一次顺位后,这种举动容易遭反噬,留下话柄。
其实当时安语鹤还有第三个原因没说出口,虽然嘴上不提,但他其实对每次的各种排名和数据都十分在乎,心里也很有数,前一天他们在户外活动投票排了第一名,他不信不会有人听到风声跟着他们过来。
到了最后一场热场歌曲《花期一百年》时,迟意唱了第二句便看到安语鹤的口型,分明也是在跟着他唱,二话不说就下了台把他拉了上来。
安语鹤略含嗔怪地望他一眼,便大方地接过另一支话筒唱了起来。
在一起待了将近一周,野玫瑰邮局的其他三人已然对安语鹤的水平十分有数,但当他的音色第一次融入他们演奏了无数遍的曲子时,游柏还是眼含惊艳地转头看了过去。
有的歌里彭湃或者游柏也会开口给迟意和声,但这首歌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完全就是由迟意一人从头唱到尾,因此这首歌还是第一次融入其他人的声音。
迟意的音色清亮有余,温婉不足,安语鹤的加入正添加了一些此前没有的缱绻。
如果说迟意一个人唱这首歌是讲少年追梦的一往无前,那么二人的版本便是历尽千帆后,仍有人为你留灯一盏。
彭湃手下没停地抬头张望,他没想到安语鹤加入他们乐队,竟然还能有这种化学反应。
要是安语鹤节目结束后,能跟着我们走的就好了,她忍不住想。
待最后一暖场歌过后,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气氛正好,其他人便也准备好了一起来到台上。
安语鹤左右已经在台上了,索性站着没动,远远地和几个喊他名字的小姑娘们笑着挥挥手。
结果迟意到台侧喝了口水的功夫,安语鹤左右两边已经站了唐缄和孙奇洺,他正欲到边上,孙奇洺目光一抬与他对上,随后主动向旁跨了一步,让出一个位置。
迟意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
正式路演的第一首歌,便是《红色高跟鞋》,他们唱得张弛有度,为后面的歌简单地做了过度。
路演状态下,所有人都比在节目组的狱里松弛些,徐森南自然而然做起了主持和串场工作。
“哈喽岚山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谢谢大家来捧场!我们是野玫瑰……”话到嘴边他拐了个弯,“Stage one hundred plus!”
在场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沉默了。
徐森南挠挠头,老实了:“我们是野玫瑰邮局乐队,正在热播的节目《Stage 100+》中这一阶段请来的外援。”
他从迟意开始,将这五人一一介绍了过去,而后道:“希望大家看过我们的路演后可以为他们投出宝贵的一票!谢谢大家!”
迟意看气氛正好,不忍心纠正他每个人不是手里只有一票,而是每天至少可以投一票。
“下一首歌是我们翻唱的,来自莉莉周她说乐队的《爱人》,请大家欣赏。”
在制定演唱顺序时,安语鹤为这首歌放在哪里头疼了很久。
这首歌是所有人都很喜欢的曲目,但放在开头太沉郁,放在结尾太悲壮,放在中间又害怕别的歌接不上来。
最后还是迟意坐在了安语鹤身边,开口:“你有路演经验吗?”
安语鹤不明所以,摇摇头。
“所以你不用想这么复杂,路演很自由,可能听了开场的人听不到第二首歌就走了,快散场的时候还在的人也可能没来多久。”
迟意看着他:“不用太担心这些,实力才是硬通货,你要对我们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