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静默了许久，久到陈白昶觉得这名奴隶应该不会回答自己了，毕竟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

虽说马上就要到了晚饭的时间了，但自己再怎么说似乎也不应该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奴隶”开口借钱。如果是几百万之类的开口借出去，好歹还给人一种大企业家流转资金的感觉，虽说不现实，但总比五百听着要好听一点。

陈白昶正犹豫要不要补充一句自己说的其实是五百万，或者解释一句刚刚自己是在用蓝牙耳机跟朋友借钱之类的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就听面前清冷又掺杂了些暗沉气场的人说话了。

“我只是奴隶，”言外之意，连生命都可以被轻而易举的交易出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附属物品。

陈白昶听罢更显尴尬，决定换个话题，便犹豫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是奴隶，但这个游戏的奴隶应该都是真人被迫喝过药水而变成奴隶的，按理说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顾宁相。”少年再次简单开口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没想到他的名字还挺文雅，而且是古风美人的风格。

“与尔宁相望。”顾宁相垂下长长的睫毛，在马上降下夜幕的夜色里看起来像蝴蝶的翅膀，亦看不清神态，再次开口解释道。

好吧，没听过，但听起来就觉得不是什么太喜庆的寓意，还是不多问的好，毕竟自己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填饱肚子。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饿一顿应该问题不大，但这个小奴隶就说不定了。陈白昶看了看顾宁相消瘦孱弱的身躯，觉得自己离躺平靠他打工还有好一段距离，还是自己先找份工作的好。

想到这陈白昶搜了搜找工作的软件，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本所处的世界差别并不大，除了这个色.情系统的存在，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陈白昶现在的学历也跟自己原本世界的学历一模一样，甚至连专业知识的混子程度也是如出一辙。因此一连投了好多份简历也是如自己预料的一样杳无音信，就像人穿了一个月的臭袜子扔到卫生间垃圾桶里一样，让人毫无想法。

好吧，果然要想找什么正经靠谱双休五险一金的工作还是太奢侈了，看来自己不得不降低要求，单休似乎也能接受。

然而一连又给十几个HR“打了招呼”，仍旧被已读不回的时候，陈白昶觉得自己被世界针对了。

凭什么是自己穿到这里，凭什么是自己找不到工作？难道就因为他大学读的很水吗？好像也不是特别冤。

陈白昶正发牢骚，余光一撇才发现顾宁相仍旧保持着被传送到这里的姿势，一动未动。修长的双腿遍布血痕的半跪在地上，褴褛的衣衫遮不住青紫交错的背，即便是朦胧的夜色中仍旧透着毫无生气的冷白色皮肤，让人看了直觉得真要碎掉了。

陈白昶这才连忙起身，意图过去扶顾宁相起来，却见顾宁相原本淡漠的双眼忽然如发了狠的困兽，死死的盯着陈白昶，拒绝着他的靠近。

陈白昶这才想起来，他是被性.爱系统交易过来的，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有那方面的癖好才购买靠近他的吧？

陈白昶觉得冤枉，陈白昶赶紧解释，“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你大可信任我，我也不会伤害你。”男人低沉的声音透露着沉稳，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但顾宁相还是死死的盯着他，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陈白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又淡淡补充道，“你可以先起来，坐到沙发上去，地上凉。”透过月色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苍白的皮肤还在流血，大腿后侧的血痕缓缓流出血滴，悄悄蔓延到小腿，直至脚踝，再滴落到客厅瓷白的大理石砖，显得静默又诡异。

顾宁相这才缓缓有了动作，摇摇晃晃的起身，却仍旧坚持靠自己，绝不让对方有任何靠近自己的亲密举措。

陈白昶看着对方有骨气又淡漠坚强的样子，不免心生出几分感慨和钦佩，自己若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八成是不会这样铁骨铮铮的。

想到这，陈白昶面色古怪的看了眼顾宁相，问道，“你姓顾？”

顾宁相低头专注稳住自己的身形，缓缓朝沙发走去，不予回答，算是默认。

刚刚只注意到了他名字中的“宁相”二字，都忘记了，这小子姓顾啊，妥妥的小说男主的姓氏。八成原本是某个青春校园男主，要和什么婉儿如烟楚楚白芷之类的白月光爱恨情仇一番，最终功成名就再感慨一波渺渺岁月白驹过隙。结果却机缘巧合之下，因着衿傲冷淡的性格被嫉妒了，这才惹来这种飞来横祸。那么既然这样....“你学习是不是很好？原来在哪读书？”陈白昶狐疑的望向顾宁相，细细望去还会发现，眼中还透露着对金钱与快乐的渴望。

“十二中。”顾宁相这次回答了对方，语气中还带着不易被人发现的嘲讽。

陈白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看顾宁相的态度便猜测应该是这座城市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了。既然这样，自己好好供他读书，日后自己躺平被养岂不是指日可待？想到这陈白昶突然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毕竟以后若是有这等经典网文男主愿意供养自己，自己还愁工资的那三千五吗？

陈白昶语气中带着雀跃，询问道对方，“你一般排多少名？”

顾宁相觉得陈白昶有点找茬。先是问自己过去的学校，又问自己曾经的排名，无一不在提醒却他自己现在与过去的差距，又像是在变相的一次次确认自己目前的身份——奴隶而已。

他已经在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哪怕过去再明亮，哪怕过去再令人心向往之，过多的思考也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但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时，却还是忍不住会想，若是自己没有遇上这种事，若是自己还在原本的道路上继续前行，若是自己还可以回去读书……这些想法像泥泞的沼泽，让顾宁相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出，却又一次次陷入更深，直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无法呼吸。

他本该是骄傲的。

“你本该是骄傲的。”顾宁相一怔，陈白昶继续道，“你本该过得很好，我也会帮你，帮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好吗？”刚刚看对方久久没有应答，陈白昶便后悔出口询问这些，便出言安慰道。

虽不了解顾宁相的过去，但结合刚刚的对话和自己看小说的经验，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对方曾为意气风发的小学霸，刚刚读高中，正是美好又青春的年纪，现却只能沦为“阶下囚”都不如的性.奴，肯定会不免有些暗自伤神。

琵琶女哪怕嫁入富商门下，过着并不惨淡的日子，也仍旧会“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更何况是现如今只能作为奴隶的天之骄子。

顾宁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都带了些急促，一时不知道陈白昶的口中的“回到该去的地方”和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个，更不知道陈白昶莫名其妙开口说这些，又是不是在耍自己。

良久，顾宁相仍旧没忍住开口道，“什么意思？”沉默了许久导致少年开口说话时声音带了些沙哑，在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音显得格外好听，又有些让人心疼。

陈白昶不自觉抬手，想摸摸少年苍白又漂亮的脸，也想抚摸他淡漠却终于染上一丝希冀的双眼，却终于还是在将将半米的距离停住了手，顿了顿，回答道，“你是不是还想上学？我会帮你。”

本来陈白昶只是想躺平而已，但看到顾宁相淡漠却傲岸的样子，突然觉得心底一刺，或许他确实应该帮帮这名少年完成他的心愿，或许只是读书而已……

顾宁相抬眼，望向陈白昶，他并不知道陈白昶为什么说要帮他，又有什么理由帮他。或许这只是对方接近自己的手段，又或者只是对方一时的心血来潮，理智上他告诉自己，不可以轻信，但人并非只是冰冷的逻辑数据。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眼望向了陈白昶。

他什么都没说，淡漠的眼神依旧透露着生人勿近，却隐隐生出一丝顾宁相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待。

性格使然，顾宁相说不出继续询问对方真实性的话，更道不出恳求对方帮助自己的话，顾宁相张了张口，许久过后，却又再次合上。

或许他该说句道谢的话，或是至少表达几句自己的肯定。但他实在没有再次相信他人的勇气了，他忘不了自己是如何被灌下奴隶药水的。

伪装，欺骗，讽刺，鞭挞，身上的每一寸伤口都在提醒着自己，别信。

陈白昶看顾宁相抬眼又张口，最后哑然什么都没说，只觉得心疼更甚，到底只是少年郎啊。转身回到卧室，给顾宁相自己独处的时间。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自己一没金钱二没人脉，就连晚饭都没吃上，刚刚甚至还开口向顾宁相借五百块钱，还妄言说什么帮对方回去上学，有点尴尬。

还是先打开Boss直聘找个打螺丝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