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亡魂仪式结束后,众修士立即察觉到周身灵力涌动,也就是说,城内禁术被解除了?对很多人来说,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被里面的冤魂厉鬼盯上,如同人肉靶子一般被纠缠不休,好几次差点就惨遭毒手。没过多久,就听到绵绵不绝清朗佛音,再然后,就见原本凶神恶煞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的那群城民,尽皆化作一缕缕轻烟,凭空消失了。
乐音停了,唯独空灵沉重的琴音还在回荡。不久,琴声亦止。高台之上只剩下三个人。
众修士俱仰首观望。不多时,所有人耳边都出现很多纷繁复杂的声音,就似说话之人在眼前一样真切。
“华胥城的季节变得越来越奇怪啦,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落红坡上看了四十九次落日。”
“花君已经很久没来华胥城看我们了,他上一次说过,下次一定会来,可是这个下次,却让我们等了好久好久……”
“不竞侯是花君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又是我们小雅国当朝大丞相,他说的话,等同于花君,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始终相信,花君会来救我们。即便不来,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命本来就是花君拼命守护下来的,为他而死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我顾小虎从来不后悔!”
“这几日红舞坊又排了几出戏,要是花君在就好了,我猜他一定会喜欢的……”
“麓绵殿外那棵万年雪我照顾的很好,花君每次来华胥城,最喜欢站在那棵树下了。等下次他来,就会看见树上的花又开了很多,树也长高了很多。华胥城的一草一木,全是花君亲自授予的花种,他最喜欢花花草草了,以后我要多种点。要是有机会可以出城,我一定跑遍小雅国周边所有地方,去找很多华胥城没有的花草种子,给花君一个惊喜……”
“你们有没有注意,最近城主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每天都会在城墙上站很久,每到日落就吹笛,看着城门外很远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城主在等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花君。”
“肯定不是啦!我猜是城主的心上人,你们还不知道吧,城主是有心上人的,就是我们小雅国其他城的城主,叫荷映。”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种私人机密你也知道?”
“那当然,因为上次在红舞坊,我听见花君跟城主谈话,花君让城主离开华胥城去见一名女子,但是城主不好意思。”
……
种种对话,种种心声,仿佛一波一波浪潮,在众人耳边更迭。那是曾经遗留在城内之人的记忆,虽只有片段,且大都不离一人,那就是人人恨之入骨的小雅国国君。从这些接连不断响起的声音来推测,那厮不仅深得人心,简直被人追捧热爱得有些过分。
这是众修士浮现在心中的疑问。转念想到,人都是会变的。可能前期的花君确实励精图治,所作所为无不为民着想。只是后来时间久了,就玩物丧志,把偌大的一个国家,乃至四界都弄得天妒人怨。他自己不加节制,也就怪不得别人反抗。
所以说呢,做人嘛,还是要始终如一,何况身为一国之君,四界共主,更是要勤勤恳恳,时刻小心谨慎。因为有那么多眼睛看着,倘若行差踏错一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小雅国的君主就是例子,下场是什么?分尸啊!活生生的被切成了三个部分。死后尸体就被封印,连同其佩剑,存放在了四界禁地,除了各界之主,没有人清楚放在哪里。且不说那花君能否夺舍重生,即便可以,也再不能兴风作浪。因为没有原来身体修为以及佩剑,跟四界顶尖高手比起来,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不足为虑。是以,根本没人在乎其会不会重生。众人想着重生就重生,只要这厮敢冒头出来作死,那么迎接他的,必定是比前世更惨烈十倍的死法。蠢货才会这么做。很显然,那花君并没有那么愚不可及。于是四界相安无事十多年。
慢慢的,那些过往记忆就被尘封了,遗忘了。众人甚至连那人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来。究竟算不算一种讽刺。
凝芜孑然而立,目之所及,却是华胥城中的山河万里。那些起伏的丘陵,遍地的花草,漫天的飞雪。他只觉着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如若杜伏兮所言非虚,那么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恨错了人怨错了人。可最后四界讨伐那一幕,杜伏兮分明带着精锐兵甲出现在修士阵营那一方,又是怎么回事?杜伏兮一问三不知,他记得的也就只有不竞侯以自己生命有危险的理由来华胥城劝死,凝芜知道再问也是徒劳。
一切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人清楚,那就是不竞侯。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偏偏在那次讨伐中,他没看见不竞侯。
师无衣啊师无衣,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意料不到的?
凝芜嘴角牵出一抹深刻的笑容。
众人离开华胥城,那座古老的城池就被遮天蔽日的黄沙淹没,很快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众人见状无不一阵恍惚。
曲灵韵偕同那少女萧绒等来到柳青云他们面前,鞠躬行礼道:“此次多亏几位……”
凝芜最讨厌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没等几人把话说完,单手负背,就往来时的路潇潇洒洒走了。君凤鸣朝柳青云行完一礼,又朝宗神秀抱拳,后者摇摇头。君凤鸣就没继续了,急忙跟上自家主人。
众人怔住,曲灵韵目送两条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道:“敢问柳前辈,那位公子是何人?”
柳青云忙道:“前辈不敢当,曲公子叫我柳青云即可。那位么……是在下一名师弟的……”
想半天不知道如何介绍比较妥当,接着道:“是今临城虚府少主。”
曲灵韵一副了然的样子,心里想着:“有机会定要去拜访拜访。”
那群修士当中,一名稚嫩的少年道:“柳前辈,半月后又是九歌门三年一次的新秀选拔,柳前辈,您看看以我的资质,能否拜入贵门?”
听他说完众人都想起这件事,立马七嘴八舌讨论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九歌门又要招新人啦!三年前画月岛历练考验,我运气不是很好,排在十五,与九歌门失之交臂,这次无论如何我要排进前十!”
“嗯嗯嗯,你加油……”
曲灵韵离柳青云比较近,压低声音道:“柳前辈,请恕在下冒昧,能不能打探一下,今年九歌门历练的内容是什么?在下好提前有个准备。”
柳青云很有耐心,有问必答,微微一笑道:“前辈不敢当,至于今年考验内容么,很抱歉,这是三君共同决定的,在下也不清楚。”
宗神秀早就远远走到一边冷冷清清站着,众人已经知道他不爱说话,身上气质又是生人勿近,敢靠近杀必死,保命要紧,还有谁敢过去聒噪?都围住柳青云一人,喋喋不休询问着。
九歌门在中天界所有修真门派里面一枝独秀,最受修真人士仰慕。普通的玄门世家都以能进九歌门为毕生理想,每三年一次的选拔,参加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九歌门只收十人,可想而知竞争力有多大。除非本身有过硬的实力,否则要想在众多修士中脱颖而出,简直比登天还难。九歌门三君修为深不可测,能拜在任何一位座下,那都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那边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九歌门选拔人才之事而雀跃兴奋。这边凝芜已然走了一段路,君凤鸣背着古琴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凝芜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下。君凤鸣疑惑,亦止步,下意识环顾四周。
凝芜似是后背长了眼睛,没有回头,说道:“不用看了。我有话问你。”
君凤鸣迟疑着。凝芜转身,面对着他,脸上又恢复那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冷傲表情,漫不经心道:“当今修真界哪个门派实力最强?”
君凤鸣几乎想也没想:“九歌门。”
凝芜还记得十九年前九歌门中有三个带头诛杀他最猖狂的毛头小子,想必如今在九歌门地位如日中天,很受门人崇拜。他思忖着道:“凤儿,你是三君哪位座下弟子?”
虚浮名平常也是叫他凤儿,因此君凤鸣并没有任何不适感。表情淡淡的,答道:“师父尊号信灵君。”
凝芜一声冷笑。君凤鸣抬眼望他:“怎么了?”
凝芜:“没事。”
什么身份也敢在他面前称君?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看来修真界有必要整改一下了。当务之急,另有要事。虚浮名底子太废,靠自己,凝芜没有把握能恢复前世几成功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现在修真界最厉害的门派进去修炼一段时间,顺便找机会打探不竞侯下落。从接触的那些修士表现来看,他们对十九年前的事十之八.九一无所知,肯定是他们的长辈对此讳莫如深,不肯告诉他们太多。而能力与见识自然是相辅相成。说不定九歌门就有人知道不竞侯去向。
以凝芜目无下尘的个性,是不屑依靠外力的。但多年沉眠黑暗,他想通了很多事,有时的权宜之策,只是为了更好更快达成目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就算放不下,忍辱负重,等找到自己原来的身体,还不是照样呼风唤雨上天入地任他行?届时四界何人敢挡?
接着便道:“要拜进九歌门需要什么条件?你看本公子还有机会么?”
君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