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夫妻俩晕死过去,那孩童尸体又被符篆控制,无人阻挠,大是方便。刀疤男火把一伸,就要去焚烧尸体。
金夜雨不像莫子苏那样温文尔雅,孩童贴了自己的符纸,相当于自己的战利品,怎可任由他人染指?直接一脚将刀疤男踹出十多丈远,凝眉冷冷道:“本公子的东西,尔等也敢碰!”
那刀疤男是这群壮汉的主心骨,被不由分说的一脚踢得差点吐血身亡。众人见状无不大吃一惊,都不敢再随便打尸体主意。刀疤男闷哼几声,捂着胸口艰难爬起。白胡子老道很是同情地在他身上望了两眼,想要说话。金夜雨横眼看过去,老道士吓得心口乱跳,再不敢胡言乱语,慌忙闪身躲在一名汉子背后。
却在这时,修士中有少年指着众人身后的骊黄山,诧异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山顶一道黑烟倏地升起,密不透风的树林缝隙,依稀能瞧见火光。显然有人在山顶放火。
修士等想的却不是放不放火的问题,而是有人捷足先登。在这里的少年都非等闲之辈,即便不清楚骊黄山是什么所在,也能察觉上面不简单。此行考验的重心,定然就在这座山上。
当下再不耽搁,以金夜雨为首,众人抓着佩剑等防身武器,便往山道行去。刀疤男休整一番,拿起落在地上的火把,也不管躺在泥地上的孩童,恶狠狠对剩下的壮汉道:“走,跟着他们!”
老道士本不想去凑热闹,稍作犹豫,还是跟了去,只不过像阴影似的,始终躲在别人身后,亦步亦趋。
村长在少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着,只是不住摇头:“不葬之咎,尸化为妖。”
少年听闻,奇怪道:“爷爷,您这话是何意?要说山上的坟墓,那都是我们楠木村世世代代祖先所在,怎会没有妥善安葬呢?尸化为妖更从何说起?”
村长叹息道:“你还小,不懂。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曾听家中长辈说过,也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骊黄山上出现过两支军队,双方均属不同势力,狭路相逢,一场恶战自是难以避免。那一战,双方都死伤惨重,山上到处都是尸体,最后竟无人敢去收尸,就那么任由尸体日晒雨淋,腐烂生蛆……”
他说着,显是于心不忍,接连叹了好几声。
少年道:“爷爷,以前的世道很混乱吗?怎么到处都是战争?到处都在死人?我们村子地处偏远,也有军队过来打仗。”
村长语音沧桑道:“那时候的世道……乱啊,暗无天日,朝不保夕,老百姓生活很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年轻人脚程很快,灵力充沛,再者骊黄山本就不高,按理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山顶。但是一路到处都是大坑小坑,新翻出的泥土和腐朽的棺木横七竖八挡在大路上,减缓了众人速度。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也是累得够呛,见山顶在周围浓密树影环绕下,是一片开阔平地。说来也奇怪,别的地方都是坑坑洼洼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唯有这块区域完好无损,层层落叶积年累月堆叠成厚厚一片地毯,踩在上面柔软舒适。而位于平地中央,燃烧着偌大一个火堆,火星哔哔啵啵飞溅。一名神采飞扬的男子正坐在火堆前方,他手里拿着一件花色精密繁复的袍子,身侧放着一把折扇,看样子,好像是在……烤火?
见到此人,金夜雨瞳孔都放大了,不可思议的踏前一步,冷声道:“你在作甚?”
凝芜轻轻抬了抬眼皮,并不正眼瞧他,懒洋洋道:“阁下眼瞎?看不出本公子在烤火?”
金夜雨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怒火攻心,立马就要发作。莫子苏故意走到两人中间,笑着道:“这位公子,你速度好快。”
在众人还在山脚干预妇人孩童之事时,凝芜远远抄了条小道,默默登上了山顶。因刚下过大暴雨,树枝上尚有雨水滴落,即使他走路已经很小心,外衣仍不免被打湿,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不是个可以委屈自己将就之人,等到了山顶,索性生起火堆,想把衣服烘干。他随身没有携带火折子,生火的的燃料用的还是九歌门赠送的符纸。九歌门的东西何其珍贵,在修士眼中,那都是恨不得供奉起来的神物,要是知道他如此暴殄天物,估计当场就对他口诛笔伐了。
凝芜难得有心情畅快的时刻,见那紫衣少年一副气得全身发抖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竟回应了莫子苏,淡淡道:“还好,也不是很快。”
莫子苏道:“公子可有发现异常?”
凝芜漫不经心道:“本公子来时是没有,不过你们来了,就有了。”
众人一头雾水,都不是很明白他话中含意。
萧绒道:“虚公子……”
话犹未了,众人就听见半山腰传来凄惨的男子叫声。莫子苏心一惊,暗道:“糟糕,出事了。”
来不及多寒暄,众人急急忙忙往声音方向寻去。金夜雨落在后面,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目光阴沉地剜了凝芜一眼,虽未放狠话,心里活动大概也是要将凝芜千刀万剐的意思。
黄衣少年劝道:“金兄,大局为重。”
金夜雨冷哼一声,狠狠甩袖,大步跟上远去的众人。
这一群修士共有几十人,数量虽不多,凑在一起也甚为可观。凝芜不关心他们去向,仍是波澜不惊地坐着烤火。
半空上,柳青云二人将众人动静都看在眼里。柳青云摇摇头,又是叹气,道:“君师弟家公子这般与世无争,看来是没希望……”
后面的话没有说尽,目光落在旁边的师弟脸上。宗神秀不知道有没有听,面无表情,眸色清冷若雪,却是定在一个方向——半山腰。
他虽无表现,亦未言语,柳青云却心知,师弟做事谨慎周密,对这群接受考验的修士尤其关切,不愿他们在自己监察下出问题。于是不再分心,与宗神秀一道将注意力放在半山腰。
刀疤男等人再强壮,终究比不得修仙之人,是以落后很远。等少年修士们登上山顶,他们才到半山腰。刀疤男带头刚跨过一具漆黑棺木,那是新下葬不过月余,就被他们挖出来的。棺内尸体自然被砸烂烧毁,留下的空棺无暇处理,就随便丢在一边。
道士贪生怕死,虽修习阴阳之术,但也实在害怕邪祟。刻意走在队伍中间,谨小慎微地左顾右望。突然,他听到头顶刷刷刷的响动,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都瘫软走不动,抢过身后之人火把,哆哆嗦嗦照去。没有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树枝被风吹在摇晃。
可是……这会儿分明没风啊?
刀疤男见他止步,便道:“道长怎么啦?”
天色在他们踏进山里就完全黯淡下来,周遭树木都是几十年的老树,根深叶茂,火把能照见的范围有限。道长将火把递给一人,接着从怀里掏出罗盘,贴近观察。只见指针就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疯狂乱转,转得道士心急如焚。
刀疤男等半天没得到回应,大步走近,从道士手里夺过罗盘,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道士浑身都是冷汗,环顾一圈,颤抖道:“贫……贫道也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怕……怕是不妙,壮士,我看我们还是下山吧,那些人都是修士,功底深厚,无所畏惧,我等凡夫俗子,就不……”
刀疤男抬手,打断他,把罗盘丢进他怀里:“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很明显,道长你这罗盘坏了。”
其他人向来没主见,以刀疤男马首是瞻,附和道:“对啊道长,下山后再买一个吧。”
道士待要辩解,忽然一阵冷风幽幽吹来,吹得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火把发出的光一闪一闪,眼前看出去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此情此景,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随便张口。就在这时,一人感觉自己小腿附近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吓得大叫一声。
众人听见心里毛骨悚然。刀疤男冷声道:“麻福你鬼吼什么?”
那麻福满脸麻子,瘦骨嶙峋,哆嗦道:“老大,有人抓我脚。”
众人听闻,无不低头,用火把去照。还没等看清楚,脚底的泥土就如波浪般翻腾起来,众人站立不稳,一个个东倒西歪,面如土色,就要抱头鼠窜。
刀疤男喝道:“不要自乱阵脚!什么大阵仗没见过……”
话还没说完,松软的泥土里突然探出一只黑乎乎的手,五指张开,一把抓住他小腿,尖锐的指甲深深插.进他肉里,登时鲜血直流。刀疤男痛不欲生,低吼一声,他人比较凶悍勇猛,火把用力戳在那只长满黑毛的枯瘦爪子上。只闻嗤嗤声响,一股中人欲呕的焦糊味直冲鼻端。有人当即忍不住捂着嘴巴哇哇呕吐。
黑手似乎并不惧火,被烧得汁水乱流也没放开,反而越抓越紧。刀疤男还待说什么,突然脚底被狠狠一拽,整个人直挺挺被拖进了泥土深处。
众人见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往常他们烧毁的尸体无数,最凶狠的也只是在大火中动一动发出吱吱的声音,却逃不出烈火焚烧。可刚刚刀疤男用火去烧的鬼手压根不怕火。比他们此前遇到的尸体都可怕。没了刀疤男领导,顿时群龙无首,无头苍蝇般乱叫:“有鬼啊!!!!”
不一会儿,就作鸟兽散去,跑没影儿了。混乱中,那道士被人推了一把,栽倒在地,没来得及跟上队伍。正当他准备起身时,忽地被一双惨白的手拦腰抱住。
道士两眼一翻吓晕了。
半空柳青云觉察师弟按耐不住,知道他要救人,忙道:“小师弟等等。”
好在金夜雨等人及时赶到。却是萧绒眼疾手快,先往掐住道士腰间的双手拍了张符纸,那青筋暴起,腐烂流脓的双手立即僵住。
金色流光升空,浮现出萧绒的名字。
莫子苏把道士从鬼手中刚拽出来,众人就听见他们前后左右的树林里有窸窣动静,似有东西正从地底爬出。先是一条破破烂烂的人影,披头散发,面上血肉尽腐烂,只有白骨,但是骨头上竟长出了浓密的绿毛,密密麻麻,一张口,就是一股绿色烟雾弥漫,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
莫子苏捂住口鼻,提醒道:“大家小心尸气!”
好在只是低级的僵尸,就算尸气有毒,也奈何不了他们。地面陆陆续续有东西钻出,都是尸变长毛的尸体,五颜六色,但都还在可控范围。
一时间僵尸暴起,密林里全是腐败的尸体味道,数不尽的尸体犹如亡灵大军,受到外界呼唤,纷纷自地狱爬出。
初时少年等人还被这样大的场面吓住,动弹不得。很快反应过来,剑光与符纸交错运用,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这可是能否进入九歌门的机会,因此众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去给走僵贴符纸。
剑气纵横,符纸乱飞,少年们跑来跑去穿梭在树林中,好一阵忙乱。
凝芜身处山顶都能听见叱咤之声不时传来。衣服差不多烤干了,他慢悠悠穿好,捡起折扇,围绕火堆走了一圈,选择一个方位站定。
骊黄山的地面就没有一处能逃出村子里人们的搜查,可为何偏偏留了这片土地?除非他们挖不了。至于为何挖不了,原因有很多。
外人见凝芜无不当他是草包、绣花枕头。重见天日这段时期,凝芜修身养性,涵养工夫长进不少,已经不再计较。实际上他一路都在勘察,特地选择了这里。那些杂鱼小怪也配他出手?擒贼自然先擒王,要抓就要抓最凶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