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成家三代单传,到了成颖这一代,十多房妻妾,只孕育一子,其他要么天生不孕不育,要么生下来没多久孩子就夭折,可以说匪夷所思,仿佛遭了恶咒活该子嗣单薄。刚开始成家家主也是不断做噩梦梦见自己祖宗来找他哭诉说好饿好饿吃不到东西。成家在鄀城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成颖一觉醒来,吓得瘫了半天,忙不迭指挥家丁奴仆准备山珍海味,用来祭祀祖先。也不管除夕还是初一十五,同一天,在鄀城最繁华的十里街,摆了满满当当十里的美食,有肉有酒,都是现炒现做,色香味俱全。
当天晚上十里街灯火通明,可是附近的居民只敢白天远远看那么一两眼,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知道是供奉给厉鬼阴煞吃的东西,哪个不怕死的敢偷偷摸摸看鬼吃东西?
虽说下界通道已经被堵上,妖魔鬼怪都没办法再来中天界作祟,而且修真界最厉害的宗门就守在鄀城外面。但传闻是那样的,但凡有人家开设厉坛祭,肯定有鬼来吃,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为啥那些祭祀的家主会做那种祖宗整天哭喊饥饿的梦?无风不起浪,无巧不成书,中天界跟下界之间的通道看不见摸不着,说封闭的又没有亲眼看见,指不定是真是假呢。
所以民间的迷信范围还是相当广的。那十里街是鄀城几大世家共同指定祭祀野鬼的地方。本来白天晚上都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自从一个月前成家发生怪事后,夜晚就没人敢去那条街道作死晃悠了。白天摆完摊的商铺太阳没落山就早早收摊。有的人甚至已经举家搬迁到别的地方居住。
再说回那成家。在祭祀祖宗那日同样举行了一次厉坛祭,可是到了第二天,家中就出事了。
有人死了。而且是惨死,惨得不能再惨。
说到此处,那少年顿了顿,饮了口酒。听他讲述的三人,包括隔壁偷听墙角的凝芜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眼光打量三位狐朋狗友,道:“这么大件事,都轰动整个鄀城了,你们居然没听说?未免……”
“听说个屁!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明知道我们三个被家里父亲罚禁足,关书房背了一个月经史子集,论理道义?”
那少年笑道:“略有耳闻,话说你三位又是犯了何事?”
一人咳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你快说吧。”
那少年就没问了,心里却明白三人估计又是老毛病犯了去寻花问柳被家中长辈逮个正着,便道:“按理说,那成家家主大摆筵席,都请那些……东西吃饱喝足了,不求回报,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你们猜怎么着?居然反而报复成家。”
三人倒吸口冷气,齐声问:“怎么报复?”
少年道:“还能怎么报复,厉鬼索命呗。”
“真有鬼?是真的?有人见到了?可是下界的东西不是不能来中天界吗?要是那道罪恶之门打开了,中天界的修士,比方说九歌门的仙人们没道理发现不了啊?”
“对啊对啊,连妖魔这种生物都绝迹了,鬼怪又怎敢出来猖狂?是嫌死得不够吗?虽说人均有一死那是没错,死后灵魂最多只能在中天界逗留七日,就会被神秘力量带回下界,只能进不能出。要是在这七天敢在中天界为非作恶,等待它的将是什么?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居然有鬼敢报复害人,那真是……闻所未闻了。”
少年道:“可不止是报复那么简单。虽只是害死成府一名微不足道的家丁,可那死状,据说极其惨烈。”
“怎么个惨烈法?被分尸么?”
在几人心里,五马分尸,身首异处已经是奇惨无比的死法。
少年却摇头道:“跟那比起来,五马分尸算什么?你们都听过凌迟吧,那家丁死得比这还惨,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叫阿辛的家丁,是被厉鬼一点点把肉撕扯吃干净而死的。白天有人发现时,那阿辛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骷髅骨架,上面还有许多尖锐的咬痕。鄀城是什么地方,肯定不会有野兽出没,那些比野兽还锋利的咬痕是什么呢?又说明了什么?”
一时间,雅间沉默,三人包括那讲述的少年都感到一阵恶寒。
“有没有可能……”
他想说,有没有可能不是鬼怪,而是其他东西。可是一下子又不知道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将活人血肉生吞活剥。如果是怪物,早就不止成家一名小小家丁遭受劫难,既然祸事出在成家,定是有原因,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除了冤魂索命,还真想不到别的原因。
“之后呢?成家没去九歌门找修士求助?这么大这么诡异的事,成家家主还能沉得住气?”
少年道:“本来是要去找的。可是因为有事暂时耽搁了,就在家丁惨死后的头天晚上,那成家家主又做梦了。这次他的祖先不是来哭喊求吃的,而是让成家家主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成家仅剩的血脉,还说,此后起码每日都要摆宴席供奉那些孤魂野鬼,不然就会倒大霉。自此以后,果然成家每天都在十里街摆放吃的,什么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天天不重样。可是第二天,又有人死了。”
“怎么又有人死了?不是都按照吩咐去做了吗?”
“不知道,反正就是死了。跟先前那名家丁死法如出一辙,也是血肉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就留下一具骨架。好在不是重要人物,依旧是家丁。但成家家主终于坐不住了,立即亲自去西城兰台天问找九歌门求助。”
一人拍着桌子道:“早该去了,白白多死个人。”
在他看来,只要九歌门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忍不住催促道:“你快往下说,九歌门来人了吧?怎么样?找出是什么东西作怪?解决了吗?”
岂料,那少年叹了口气:“九歌门来人了,但,成家更惨了。”
几人大吃一惊:“什么?!”
少年道:“原先不是每天就死一个嘛,自从九歌门来了几名修士去成府四处察看,又在鄀城到处巡视监督,可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现。到了晚上,九歌门那几人就守在成府,第二天,成家家主的几房小妾全都惨死,完全无声无息,是下人推房进去才看到。同时那成家家主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看到经常找他的祖宗,而是听到一个诡异的声音跟他说,敢找修真人士来找麻烦,就让他成家灭门。”
话至此,一丝冷气自每个人心里蹿升。
“果然有仇。”
不止是有仇,简直是血仇,居然要灭门。
少年道:“不一定是冤仇吧,那成家家主与我顾家素有往来,其为人慷慨豪爽,并非那等挟私带怨的小人,平时也都乐善好施,经常在城里周济落魄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你看到的只是他想你看的,真实未必如此。”
“是啊,当着人做好事背地里什么偷鸡摸狗的做不出?世人虚伪表里不一的多了去了,顾兄你别被表现迷惑。”
“若真是个纯良无害问心无愧之人,为何鬼物不害别家专找他成家下手?还不是亏心事干多了,草菅人命,所以遭报复了,活该。”
少年欲言又止。
几人却不知,如果真是下界的鬼物,是不分好坏,管你人畜无害还是恶贯满盈,只要不顺眼,就是无差别攻击。
几人还在消化,忽然,雅间的门被一道劲风吹开。
有人失声惊呼:“什么鬼!”
乱作一团。
须臾,定神一看,门外是个红衣男子,身影纤长,腰间佩剑,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漫不经心摇着,目光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几人,迅速收回,抬起下巴,懒懒散散道:“方才的故事很新颖,还有没有别的?”
“……”
“你谁啊?!”“就是就是,进来也不知敲门?大白天装鬼吓人啊!”“公子你哪位……”
讲故事的少年头脑还比较清醒,没有喝得找不到天南地北,看清楚他那身校服,随即惊讶道:“你是……九歌门的修士?”
凝芜瞥眼过去,微微颔首,心道:“还算有眼光。”
就站在门边,也没打算进去。
少年道:“公子你……有事吗?”
凝芜道:“有啊,你故事讲完了没有?”
少年点头,然后又摇头:“还差一点。”
凝芜道:“你继续。”
少年犹豫片刻,还真的道:“公子既是九歌门的神仙,后面的事应都了解。那成家家主怕真被灭门,就以死相逼,让九歌门的修士别再插手管了。九歌门的修士们劝说无果,也真怕他做傻事,还真的先离开成府,却在暗中保护。可是,”
几人都知道他这个可是的后续一定极为凄惨。果然,少年道:“成家还是灭门了。整个家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全被不明鬼物啃食,第二天九歌门有人瞧着不对劲,开门一看,满地都是鲜血淋漓的白骨,那画面真不敢想象。”
听完,醉酒的酒都吓醒了,摸摸胸口,后怕道:“真是……不知如何形容,那成家是作了什么孽才惨遭如此报复?”
少年摇头:“我听人说,不是报复。”
“啊?”
少年笃定道:“不是报复,因为……”
在座的三人齐声道:“因为什么啊?!”
少年道:“因为我爹昨晚也做梦了。”
“……”
如是放在以前,做梦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不是什么大不了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是听完少年讲了成家发生的事,几名少年都对“做梦”二字有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可谓敬而远之,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要做梦,最好长睡不醒。即便死了,也不用遭罪。
一人道:“顾兄你……家发生了那种事,你还有心情出来跟我们喝酒?”
少年坦然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害怕担忧恐惧也要面对,还不如勇敢一点,反正只要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何畏?”
刚因行迹恶劣被罚的三人听闻,无不自惭形秽,相反,他们影子歪,坐的也不直,自然后怕。心里都在嘀咕,没想到顾文渊这样的人会与自己等人结交,自己跟他比起来,真是日月与烂泥,不可同日而语。三人因此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去看那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