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听闻温乐言已然和离的事,常胜道了一声可惜,甩甩手中玉玦,就舔着脸欲轻薄美人。
怎料,他刚往前迈了一步,药房外就凭空掷出了一柄长剑,于他跟前‘叮’的一声直直穿透手中玉玦,将其狠狠钉在了药房的门柱上。
因掷出的力道过重,银色剑身颤颤巍巍晃动了十来下,才堪堪稳住,泠冽寒光下印照出的是常胜煞白的脸。
常胜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花架子,哪里见过这真刀真枪,当即被吓得一哆嗦却又强撑住面子扭头就喊:“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掷来的剑?”
“是某,怎的,常二公子是想着兴师问罪吗?”
一道凛冽嗓音于人群中传出,这声只一出,其中寒意就吓得常胜心下瑟瑟。
再抬头一看,那坐于枣红骏马上的黑衣男子他虽不识得,却认出那人身旁的大理正王大人,此刻男子的身份已跃然于心。
见此,猜出此人为寒林商的常胜当即矮了身子垂了头,“原、原是王大人与寒将军,听闻近日柔妃一案尚在审查,不知二位大人怎的来这了……”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碰上一美人,就被寒林商给阻了,常胜暗自懊恼时运不济,挖空心思想着如何骗走二人,好与美人亲近。
哪料他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身边突然围住的官兵给抓了个正着,被钳制着双臂无法动弹时,常胜才知大事不妙,“大人,为何锁住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王大人却倾了上身道:“什么都没做?常二公子你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阵子你不刚将一女尸丢弃在常家的后山吗,怎么,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忘了?”
王大人轻飘飘一句话,引得常胜颤着手下跪,似是满腹委屈无处诉,“大人,这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什么女尸,什么后山,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头王大人还在审问着常胜,寒林商却是一早下了马取回了长剑,“温娘子,没吓到吧?”
攥着帕子立于一侧的温乐言也不敢去瞧常胜究竟犯了什么事,只觉寒林商一出现,满腔的惊惧与不安便都烟消云散了,“将军来了,便不怕了。”
这话说的直白,毫不扭捏,惹得寒林商难得展颜。
见着这人眉眼含笑,温乐言也浅浅弯了眸子,“今日之事多亏了将军,算来,将军已是救了乐言多次,乐言在此再次谢过将军。”
温乐言屈膝一福身,被寒林商赶忙扶起,“娘子何须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因常胜一人牵扯出了一桩命案,街上聚集的人群开始逐步增多,为防温乐言一女子被百姓议论,寒林商牵来那匹枣红马将人一块儿抱了上去。
眼见着寒林商与温乐言要共乘一骑,沁竹识趣的取了药膏说,“娘子便与将军一同去吧,沁竹会将这药膏好好送去崔府的。”
温乐言闻言嘱咐道,“一路小心啊。”
听了二人的话,寒林商心念一转,“送药膏去崔府?那崔解元近日可是受伤了?”
温乐言答:“昨日于玄佛寺,崔大人是受了些伤,我于情于理都得送些药膏过去,也不算失礼。”
寒林商恍然,“原是如此,那这药膏是得送,不过温娘子已与那崔解元和离,再有牵扯怕会落人口舌。沁竹去时只管言及这礼从何而来,切记莫要多提你家娘子。”
这点道理,沁竹还是明白的,福身应了,“是,沁竹知道了。”
说罢,见沁竹离去,寒林商座下枣红骏马一个抬腿亦快速向前奔去,只余下一干人等还在街上瞧着热闹。
溜溜哒哒的马蹄声远去后,王大人一转头却只瞧见了寒林商挺拔的背影,啧啧嘴调侃了句,“这寒林商,还真是见了美人就将正事给忘了。”
话虽这么说,心下却也道这威武将军似与传闻中不大相同。
自那日班师回朝,京城中人们提起寒林商时,常常会说起他这威武大将军是如何的面含煞气,令人生畏,一干行事又是何等的威风,不近人情。
可当他今日晃然出现时,人们才惊觉原来这威武大将军也不全是个春风不动、八面不惊的主。这一朝动起心来,不一样的波涛汹涌、温声细语。
说起英雄救美这事,温乐言惯听人说起过,也知这一情节早在那话本子里被用了不知道多少番,如今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倒也觉着分外新奇。
枣红色骏马在寒林商的驱使下跑步飞快,路边的景色总是还未等温乐言看清就已是早早掠过,感受着这份颠簸。温乐言不由得想起了寒林商腹部的伤。
“将军,不知前阵子的伤可好些了?若是尚未好全,大可试一试这药膏,兴许能有些作用。”
比起给崔明珏的那罐子药膏,温乐言手里这个却是要略贵一些,她还记着那日寒林商腹部的伤有多重,就想着买一罐最好的药膏予他治伤。
寒林商如何不懂,俯首瞧她时眼中星光点点,“陈博医术高明,自是好些了,不过娘子说过养伤期间会好好照料我,怎的这几日却是不见了人影?”
对于温乐言,寒林商哪忍责备,可自那日过后就难见她身影,心下难免急躁了些。
听寒林商如此言,温乐言羞粉了面,“近日诸事繁多,也是乐言忘了,望将军莫怪。”
寒林商哪会与她置气,爽朗的应了,“大夫有言,伤在腹部伤势颇重,要想完好还需得养上几日,这几日就有劳温娘子了。”
有了这话,温乐言自是忙不迭地应了,却是完全忽视了寒林商的伤势若真这么重,先前又哪来的力气救她出宫,今日又怎会与大理正王大人一同捉拿常胜。
无非是苦肉计罢了。
……
回了将军府后,秦管事意外于寒林商怎会这么早回府,可等目光往旁一瞧却是了然,“原是温娘子,几日不见,娘子瞧着似乎病情已是大好。”
温乐言倒是没想到秦管事还记着她前阵子的风寒,不甚慰贴,“有劳管事挂心,陈大夫医术超绝,乐言的病自是好全了。”
也是等下了马,温乐言才想起问那常胜究竟犯了何事,能惹得寒林商一届将军,与大理正一同捉拿。
提起这常胜,寒林商原先也想不起这人,无非就是个纨绔子弟爱寻花问柳,一朝失手害了一女子,按理说这案件发生后理应交给府衙,而非他将军府。
可直到王大人说起,那死在中秋宫宴上的正二品廷尉常泓,乃是其兄后,寒林商却总觉着这案子不容错过,这才接下了。
“想当年那常将军一生戎马,为国征战多年,若非早年战死沙场,又怎会让这儿子长出这副德行。”
说起常将军,秦管事早年倒是有幸见过几面,念着当初那般光景,再瞧着如今的常家,不免生出诸多感慨。
温乐言不知常将军当年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只是可怜那女子被常胜害死,“我听闻王大人提过,那女子是被人扔到了常家的后山,既如此,那常家人可知道这事?”
秦管事摇头,“依我瞧着,常家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说那常老太傅自大孙儿死后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就说那常家主母,常将军之妻也是个出了名的软性子,她一贯降不住常胜,又哪里会知道这事。”
随后他又道:“只可怜了那女子,被人以一草席裹尸就这么丢在了山坳坳里,大冷天的,就算当时人没死,几天下来也被活活冻死了。”
接着几声叹息过后,温乐言嘿然不语。
那女子的尸身是谁发现的,无人得知。只知道突兀间就传到了百姓们的耳朵里,进而被将军府的人得知,这才差了人去找,最后果然在常府后山将人找到。
京城里多为高官大户,常年听戏听曲,更有甚者将一家子乐师养于家中,想听曲了就将人唤来,偶尔打赏些银钱,也算个乐趣。
而这遭女子尸身一出,就有人认得是常家养着的一歌女,名为拂袖,今年不过十八,正值青春。
可就是这么个年少女子,十几日前还好好的唱着曲,没几天人就死了,死时赤着身子只余一破口草席裹着。
找到人时,雪白臂膀露在外头惹得侍卫们纷纷别过头去,最后还是一丫鬟裹了几层衣裳才算好,总归不算是污了女子清白。
“唉,想来这拂袖也是当真可怜,听说她一家子人里就剩她们姐弟三个了。可如今大姐死了,二弟半个月前又失踪了,只余下一个小妹,四处打听了后也是不知踪迹。”
寒林商附语:“这世间女子多磨难,只不知现下那常家又该如何处置,只期望别昧了良心的好。”
此时此刻,一条生命的逝去,藏于两唇轻碰间,不过寥寥几语似乎就已勾勒出女子凄楚的一生。
据秦管事所说,那女尸是在今早被人找到的,找到她时已经浑身僵硬,遍布尸斑,瞧着像是死了十几日了。若非如今正值寒冬,哪个尸身经得住放那么久,恐怕早已变得腐烂,臭不可闻了。
尸身被发现后,立即就被将军府妥善安置了,如今正置于将军府外等着家人来认尸。可惜如今已半个上午过去了,却还是没人将尸体认回去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