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亲征,镇北军拼死反扑,北军溃逃百里。
柳夜率数千轻骑乘胜追击,死死咬住北军副将,直将其斩于马下才折返城池。
靖北城是距离边境最近的一座城池,既为前方大军提供了补给,也是西朝的一道屏障。
其地势极佳,四周有护城河环绕,高耸的城墙坚固万分。
若是镇北军覆灭,靖北城则会成为北军侵入西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众人心知肚明,若是镇北十万精兵覆灭,再坚固的石墙也无法阻挡敌军的步伐。
天灾后,整个靖北城南部都是一片残檐断壁,城里多数粮草已运送至前线。
粮食草药都稀缺时,能稳住局面已是勉强。
大多数无家可归的百姓流落街头,眼里都是一片死寂,就连靖北城城主都做好了紧闭城门,誓死守关的准备。
柳夜率骑兵进入城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围在城门口的蓬头垢面的百姓,还有一些伤势稍轻些,暂未送入医馆的伤兵。
百姓看到城门大开,纷纷让开一条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目光都紧紧追随骑在最前方的人身上。
人群里有人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更多的是远远地朝帝女磕头叩拜。靖北城里很多人一辈子见过最高的官便是城主,见到柳夜,并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唯有磕头叩谢,以表谢意。
柳夜夹道而行,听到百姓小声抽泣,汇聚成一声又一声清晰可闻的哽咽。
“帝女,是帝女……”
“朝廷没有放弃我们,太好了。”
“我们有救了……”
柳夜本该直接去城主给她安排的住处,战情、赈灾,皆要上书皇帝,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
柳夜双腿一夹,汗血宝马当即停了下来。
百姓抽泣的声音骤然变小了,唯恐惊扰冲撞了贵人。
柳夜怕支援不及,一路疾驰到此,已有两夜没合眼了。
刚才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此刻困倦席卷,双眼几乎都磕了起来。
她强压下倦意,骑在马背上,借着极高视角,将所有人都看进眼里。
她正色道:“今日奉母皇之令巡视镇北,镇北军的战情,靖北城的灾情,朝廷无时无刻不挂心。我以帝女身份,代替母皇,代替西朝,向在这场战役和天灾中所有出力的将士和百姓,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镇北军不是从未败过,但皆是小败,大胜于北军,才得以将敌军铁骑阻拦于国土之外。
但我更知道每次呈给圣上的折子中的死伤将士,不只是我朝百姓,更是你们的姐妹兄弟,如果不是你们,便没有繁荣安定的西朝!有许多人丧生,但因此有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你们驻守在朝廷边疆,为我朝兢兢业业付出,我不会忘记,母皇不会忘记,朝廷不会忘记!”
柳夜顿了顿,目光郑重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伤兵,每一位百姓,右手举起沾满鲜血的铁矛:“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下次再遇险情,请诸位相信朝廷,相信母皇,我以帝女之名向天起誓,我朝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子民!靖北永安!”
百姓怔愣地看着柳夜,甚至鼻涕挂在鼻尖都忘记了擦拭。
原以为帝女是端坐朝堂,高高在上的,她们无法从有限的学识中找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帝女。
但她们眼里情不自禁地涌出一阵热泪,一种情绪在她们心底滋生,而后膨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
有位断腿的将士踉跄地站起来,含着哽咽的吼声打破了百姓的怔愣,她的武器落在了战场上,她猛拍三下身上的盔甲,发出震耳欲聋的锵锵声:
“靖北永安!西朝永安!帝女永安!”
“帝女千岁平安!”
此战大捷,北国正副将皆死在柳夜手里,西朝帝女之名威震四海!
不止如此,之后的赈灾事宜,安置伤患,对有功之人的赏赐,也处理得十分妥善。
除了朝廷的赏封,柳夜还自私库中拿出两百万银子,以予阵亡伤残者补贴。
以至于,方经历过大灾大难的靖北城竟看不出颓丧之意。
不过几日,城里便又显示出市井热闹来。
从今以后,朝廷和帝女在靖北城百姓,甚至镇北军将士心中,不再是一个高悬于天遥不可及的符号。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今生都难以忘却一身血污的帝女在城门口朝她们致谢的那一幕。
哪怕日后军权更迭,不再由皇家把控镇北。
镇北军这十万精兵,永远会是一支完全效忠于帝女的军队。
英武如璟煜,都被柳夜出众的政治天赋,以及对战机的精准把握所震撼。
对于皇姐在外随便捡个小乞丐都能挑到宝的运气,璟煜分外眼热。
远在皇城的璟嵘鼻头一痒,对来回踱步的梅妈妈道:“梅妈妈,你转得朕头晕。”
梅妈妈在殿外绕来绕去跟个陀螺似的不停。
她特意在麒麟殿外头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就是怕碍着璟嵘看折子,却不想一眼就被璟嵘瞧见了。
看来圣上亦心神不定,否则以璟嵘的定力,是半点不会被外物所影响的。
梅妈妈轻叹了口气,朝璟嵘走去,一边道:“殿下刚回来时,像个小猫儿一样,一直都在我跟前瞧着,从没离开过,这一走……我怎能安心呢。”
璟嵘看向窗畔间玉瓶里插着白兰花,是柳夜出行的那日晨间帮她采的,璟嵘一直没让女官换,花已枯萎了。
“她自幼习武,金乌都说她天赋卓绝,若不是帝女,也是个威武将军的料,定没事的。”梅妈妈已不年轻了,眼尾皱纹渐深,璟嵘不忍看她如此忧心,便站起身来,走到梅妈妈近前,牵起她的手宽慰道。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斥候声嘶哑的大吼:
“报——!”
璟嵘感觉手上被梅妈妈捏得一紧,向来运筹帷幄的她竟然在此刻生出了几分堂皇之情。
“镇北战事大捷!斩杀北军三万人有余,北国正副将军皆死于帝女之手!”
后面的几日,柳夜和璟煜乘机将边疆防线向北推进百里。
柳夜连斩北国两位大将,北方元气大伤,镇北至少能有五年的安宁时间。
璟煜难得有闲暇时刻,和柳夜切磋武艺,然后不得不摇头摆摆手说:“我没什么能指点你的。”
还亲自下厨给柳夜做了道烤全羊。
和璟嵘相似的狭长凤眼看着火光微微眯起来,用木棍翻弄着羊,问道:“感觉如何?”
柳夜愣了愣,不光是百姓,她想起将士百姓簇拥着的那日,心头仍然止不住地震颤,那一声声抽泣中饱含着真情的“帝女千岁平安”彷佛还徘徊在耳畔。
她偏头看向肤色黝黑的璟煜,回答道:“很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许多事情。”
璟煜凤眼笑得弯了起来,她能明白这种心情,她年少时初次随母皇随到镇北时,有种莫名的激动——
那种双脚切切实实踏在我朝土地,江山之上的感觉。
璟煜用一种难以描绘的目光看着柳夜,像一位母亲望着自己的孩子,又像臣子看向帝王,充满无尽的爱意和敬重,她说:“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柳夜接过璟煜片好的羊肉,惬意地眯起眼来。
帝女巡视,甚至亲征的机会是很少的。
柳夜原先只知晓天子有肩负起天下江山的责任,但当江山具体到——
蓬头垢面的小女童看到她时,原本死寂的双目顿时爆发出炙热的光茫,肃穆庄严的城主看到她后双肩下意识地微垂,终于松了口气,身残的将士手里握着身亡的战友的衣襟碎角,看到她时热泪盈眶却毫无悔意的神色。
原来这便是江山,是她作为天子之女理应守护的天下。
她启程回帝都的那日,热闹非凡,城主带着城里各官员,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就连医馆的伤员都一定要送一送帝女殿下,只要有一口气尚能走路的伤患,皆挣扎着起身走到城门口。
有人大喊:“帝女殿下保重身体!”
“殿下千岁平安!”
“殿下要天天开心啊!”
骏马背上的柳夜听到这般淳朴的祝愿忍不住笑了起来,于百姓来说,平安喜乐便是她们对帝女殿下最真切的祝愿了。
许多百姓追随着帝女殿下骑驾,一直送出数里方留住脚步。
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正往靖北城纵马疾驰。
是朝廷送信的斥候。
斥候到镇北将军殿外,将信封双手一抬高声道:“将军!朝廷的信!”
北国内乱政变,北国新任皇帝政治风范较之她爹凌厉不止十倍,连带着北军打法都变得悍勇起来,是璟煜从未见过的悍勇。
但无法否认的,璟煜对北军掉以轻心,才让北军有了可乘之机。
她作为镇北军的首领,有逃不掉的责任。
璟煜瘪了下嘴,回忆起儿时做错事被皇姐教训时,皇姐剑眉一竖,薄唇微动便能说出几句冰冷至极的话语刺得她双颊通红。
母皇每次都在旁边捧着茶杯,双眼含笑着看着她们,每每璟煜向母皇求助时,母皇便慢吞吞呷口茶问:“你皇姐可有哪里说错了?若是哪里错了,你反驳她便是。”
偏偏璟煜天生好动,调皮顽劣,几乎每次都能被皇姐抓个正着。久而久之,她最怕的人便是璟嵘。
她接过信件,暗叹一声,没想到她如今已是统帅十万精兵的英勇将军,也逃不过皇姐的训斥。
谁知拆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薄薄的信纸,纸上就两字。
龙飞凤舞入木三分的两字:吾女。
光看字迹便能瞧出来信者写这两个字时是多么意气风发。
璟煜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十分羡慕,眼前瞬间浮现起皇姐眉头一挑哈哈大笑的得意神气的模样。
她将信仔细放到匣子里,里面一排排全是璟嵘写给她的信件。
璟煜将匣子放到书架上,紧挨着另外几个信匣。
骤然想起她初到镇北那年。
璟嵘送她到皇城口,原以为璟嵘会像年幼时,教她帝女应当如何稳重,如何胸有成竹方能撑起江山天下。
璟嵘只是说了一句:“吾妹璟煜,定能扬名天下,英勇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