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号上的灯光昏暗。
在走廊的拐角处,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大型机正用双手拄着墙面,他弓着身,头颅低垂,嘴里絮叨的说着什么。一会儿过后,他又猛地直起腰,向着舱门的出口跑去,他的神情慌张,步伐急促,直到迎面撞上了一队巡逻士兵。
“出了什么事吗,线束长官。”士兵队长被迎面而来的大型机撞了一个趔趄,他刚刚站稳了身体,却看见军需长反倒连连后退,直到转过了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里,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士兵们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才有一个机出声问道,“线束长官这是...又发病了?”
“听说是什么脑模块病毒,好像是养人类宠物养的。”
“我怎么听说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呢?但是风琴长官也...”士兵还想再说下去,但是他的同僚们突然在一瞬间都闭上了嘴,默契的转过身继续巡逻。
他疑惑的跟上了同伴们的脚步,直到走出有一段距离了,身边的机子才轻轻戳了戳他,示意士兵稍微侧头往后看。
昏沉的廊道里,一个修长的漆黑身影正迈步走向军需长消失的方向,他的身躯高大,足甲落地却轻盈无声,漆黑无光的面罩像是夜晚毫无波澜的水面。
是音板情报员。
所有的士兵都不再做声了,一时之间,连气体的置换声都压缩的很小。
直到整只队伍与情报员完全擦过,彼此都将去继续着没有完成的任务事项。
—
“好了,停下,你跑的像是个被撵的石油兔子。”
线束终于重新拿回了自己双腿的控制权,努力的向储藏室的方向走去,但是他的双手却死死的握着墙壁的棱角,怎么也不松开。但是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的右手就突然抬了起来,狠狠的给了自己的胸甲一拳。
一声吃痛声从线束的意识空间里响起,那只还纠缠不放的手终于松开了。
线束再次夺回了自己的身体,他沉默的看了一眼胸前开裂的车窗玻璃,“...感谢您的帮助,威震天大人。”
虽然真的挺疼。
无论如何,机体的控制权又一次回到了线束的手上。凭借着对自己躯体的熟练度,他为运动模块设定了一个‘走到储藏室’的指令,便强行断开了脑模块对这部分的控制链接。
机体终于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储藏室里,拿起了正中摆放着的一块黑暗超能量体。
在用手指碰触到它的一瞬间,线束已经做好了喃语蜂拥而来的准备,但是直到他将这枚反火种的物质完全扣在掌心,都没有任何的异常,好像被他攥在手里的真的是一块无害的石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的置换出去,而后打开了臂甲上的子空间,将这块将决定霸天虎未来命运的矿石放了进去,莹莹的辉光把精密的机械结构都染上了一层紫色。
他重新关闭了空间,向着舰桥处的医疗舱室走去。
一路上,这块石头都无比的安静,没有试图再向他灌输天尊的箴言,也没有给他任何的平行时空的幻象和未来的启示,连他最想要看到的,有关殃厄的未来轨迹,已经他的大哥为何最后会迎来那样的一个结局,都只字未提。
此刻,黑暗超能量体就像一个真正的神明那样,永远在祂的信徒最需要启迪的时候,保持吝啬的沉默。
直到简短的运输路程将要结束,一则消息忽然从线束的内置通讯里弹了出来。
来自【情报就是力量】:在下一个路口左转,选择左侧甬道进入医疗舱室。
【烦恼经由思考】:?
【烦恼经由思考】:好,知道了,二哥。
——
线束走上了左侧的廊道。
而另一边,音板正在和使用陆地桥闯入报应号的汽车人战士对峙。
殃厄伸手拦住了阿尔茜,示意女战士先走一步去寻找大黄蜂的意识,他自己则将右手变形成了大口径高射炮,指向了间谍机,“别轻举妄动,音板。”他磨了磨牙,“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揍得回爸爸跟前哭的。”
“声波,优秀,理应听从一切指示。”音板高举起臂甲上的次声波发射器,如蛇一般灵活蜿蜒的管线从他的腰间两侧伸出,“坦克,低劣,满口没用的道德废话。”
炮火与强壮的拳头带着怒火袭来,音板敏捷的侧身躲过,将触手像是鞭子一样甩上了他的臂甲,那上面携带的高压电带着凛冽的电弧,殃厄不闪不避,在触手即将砸在他的脸上之前,单手抓住了那条管线。
几乎在手掌接触到电弧的一瞬间,一股金属烧焦的味道就迸发了出来,痛色从殃厄的脸上一闪而过,而后就是被激发出来的更多的凶悍。他攥住音板的触手,猛地用力将对方拽了过来。他们几乎面甲贴着面甲,坦克深蓝色的光学镜里盛满着压抑的愤怒,“声波不是你的父亲!”
“他是!”
尖锐的噪鸣声伴随着音板屏幕上的音轨一并响起,几乎要将坦克的音频接收器撕成碎片,他下意识的向后瑟缩了一下,音板的次声波枪就已经对准了他的那只残疾的独眼...
爆裂声,嘶吼声,打斗声,没有一个人能从这场夹杂着公仇与私怨的角逐中全身而退,音板的对他曾经的火种兄弟的愤怒比起殃厄来只多不少,“是你让他成为了我的父亲,现在又是你让我抛下他。”
“我也许不是他的附属物,但更不是你的。”
纷杂剧烈的共振在殃厄的脑模块里炸响,他后退几步暂且拉开了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抹去从眼角渗出的能量液,随手将半截断裂的管线扔到了一边。
而音板也没有讨到什么好,蓝色的能量液正从他短了半截的触须的缺口中渗出,他索性将这一侧的管线收回了体内。
伴随着一系列齿轮转动变形的声音,数不尽的零件迅速而流畅地在音板的身上位移组合,不多时,另一个‘殃厄’出现在了殃厄的眼前,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跨步朝着对方的面甲挥击——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坦克!”
“卑鄙无耻的霸天虎间谍!”
两声闷响在同一时响起,两张相同的面甲都在拳头有力的挥击下向旁边旋转,而在音频接收器响彻的嗡鸣声里,殃厄最先从一瞬的恍惚中回过神,他抓住了音板的领甲,将对方半拎了起来。
“以前,我们很少联系,一直保持着并不亲近的距离,我也无权去干涉你什么,音板。”他盯着音板此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那双半透明的光镜里倒映出燃烧着汹涌怒火的自己,“但你不该将线束引上你的歧途。”
“歧途?”一声嗤笑的音频被间谍机从播放器里放出,“是你先做出了你的选择。”
“你本来可以不牵涉入这场战争,坦克,但你却不顾一切加入了注定要蒙受失败和毁灭的一方,还执意让线束跟着你,一并为你的天真梦想陪葬?”
“所以你阻止了他?”殃厄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是你将线束的飞船击落的?!”
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为什么主职是情报员的音板带领了那次搜救任务,为什么他能抢在殃厄的前面,最早找到那架坠毁飞船的位置,抢先一步将线束带走。
“你真是,丧心病狂!”
“线束不会有任何闪失。比起加入汽车人,霸天虎才是他最好的选择。”音板扫过殃厄胸前的汽车人标志,又将视线直视上坦克的眼睛,“我教导他,培养他,让他在一个强壮的环境里成长为一个更强大的赛博坦人,而不是在一个弱小的环境里放纵自己的懦弱。”
间谍重新变形回自己的形态,许久没像现在这样频繁使用的发声器还带着一丝沙哑,“你呢?殃厄?告诉我,在我们的兄弟被你带回汽车人的这段时间里,他和你的那些正义伙伴融入到一起去了吗?他们打成一团,亲如一家?他是习惯了你们的做法?习惯了你们让人类满基地乱跑?习惯了你们那种没有规定,没有尊卑,全凭感性的作风?”
“还是由此觉得霸天虎其实更好。”
“够了!”殃厄怒喝打断了他,“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控制狂!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
“大哥?二哥?”
殃厄猛的松开了音板的领甲,漆黑的间谍机退后了几步,重新站直了身体,两个人一并向传出声音的走廊里望去,蓝灰色的军需官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要不我一会儿再来?”
“询问:威震天大人的现状?”
“哦哦。”线束打开臂甲上的数据屏幕,将一连串的机体数据投影到空中,“我已经将黑暗超能量体插入到了威震天大人的火种舱里,意识也已经通过脑皮质精神链接导入原体,威震天大人很快就会苏醒了。”
他向着殃厄侧头,将手掌斜贴在嘴旁,稍微压低了声音,“快跑吧,大哥...找个角落,我一会儿去把小侦查兵还给你们——赶在他把我的脑模块吵炸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