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厄没有说错。
他们并不需要来自霸天虎的建议,也无需被劝说与说服,想要保护人类的愿望超越了两个阵营之间百万年的矛盾,在宇宙大帝将复苏的前夕,达成统一。
“威震天,我们这就把你传送过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顾全大局的,擎天柱。”
随着陆地桥的光芒重新开启,威震天一步步迈步走入基地,高大的霸天虎给予汽车人与人类无异的压迫感,在他步步逼近的同时,领袖卫队也不由得举起了能量枪。
陆地桥的光芒突然又收缩绽放了一次。
在所有人警戒的注视下,威震天抬起了手臂
——从蓝光中飞出的机械百灵落在了他的臂肘间。
像是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百灵无视所有人,收敛翅膀,漠不关心的开始梳理钢羽,而殃厄也没向对方投以任何多余的注视。他们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不是敌人的时候,默契的漠视着彼此。
而手臂上停驻的机械鸟也并没有打破霸天虎首领信步的节奏。
在彻底步入基地中央的时候,威震天甚至饶有兴致的感叹了一句:“这就是奇迹诞生的地方——”
“好破呀。”
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线束:“… …”
已经维持的很好很干净了,威震天大人。
不对。线束猛地反应过来,他替汽车人说话干什么。
瞬间醒悟的霸天虎军需官站回到了自己首领的身后,主动分担了领袖卫队的敌视。这时,擎天柱也开口道:“救护车,从威震天这里获取宇宙大帝位置的坐标。”
是的,哪怕宇宙大帝之血散落于宇宙各处,但是宇宙大帝的真身却位于地球,或者说,宇宙大帝就是地球本身。
在被十三使徒击败后,宇宙大帝便陷入了沉睡,他巨大的身体悬浮在宇宙中,吸引四周的陨石,粒子,经历过千百万年的积累,数代生命在这颗逐渐成型的土球上交迭,最终文明进化发展,形成了现在生机勃勃的地球。
而宇宙大帝就是地球的核心,作为万物毁灭者的邪神成为了生命的诞生之地,虽然讽刺的意味大过了荒谬,但这也意味着崩塌如影随形,想要在邪神苏醒之时保护祂其上的人类,只有让祂再度沉睡——这是一件万分艰难之事。
“我想你们绕了弯路,擎天柱。”威震天说,“链接一直都埋藏在一种血脉里,关于我们都知道的那位末代领袖,同样的,答案就在你的身边。”
他伸手指向了队伍末尾,只有一只眼睛的汽车人士兵接受了敌方首领的对视,目光中是少有的凝重。
“为什么不问问你的战士呢?”
—
不久之前,在基地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没有值班任务的殃厄躺在充电床上,在周围万籁俱静之时,一种砰砰跳动的声音就会占据他的接收器,成为外界可以被汲取的唯一声讯。
像是心跳,也像是某种东西正在他的血脉电路里鼓动,砰砰砰,周围逐渐黯淡,只有声音真正清晰,砰砰砰,灰暗的光影,无垠的黑暗,连带着蒙蒙的雾气一并交织,伸延向更远的地平。
但殃厄并不是黑暗的一部分,莹莹的微光将他包裹起来,与黑暗彻底隔离开来。
黑暗中的存在不止他一个。
线束,音板,分别站在这个空间的两角,他们的身影并不清晰,对话语也没有任何反应,一种荧紫之光包裹着他们,仿佛要彻底模糊他们与周围黑暗的距离,然后再将其拉入到无边的死寂里。
黑暗是纽带,是污染,是一种更高程度上的链接与合和,但是殃厄却感觉它离自己很远,它们不能触碰他,不能污染同化他,因为他比线束,比音板,比所有沉沦在多元宇宙中的破碎镜片,都要...
“更完整。”
黑暗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浓浓的雾气构成了一只爪尖锋利的手,向他靠近,在妄图抚上他胸口的前一刻,就被猛然炸开的火光灼伤,重新溃散为雾。但它们还在不死心的盘旋窥探,想要污染那份光辉。
“完整?”殃厄抚上了自己光学镜上的缺口,伤口已经不复几百万前的狰狞可怖,却仍然难以忽视,大哥的声音冷了几分,“放什么屁话。”
“怒火和讽刺只能更说明你的软弱,碎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那个声音中仍然充斥着一种被威严被侵犯的怒意,“出于你的稍作完整,我才屈尊找来,但愿你不要像的兄弟们一样,或盲目,或不知好歹。”
“你见过线束和音板了。”殃厄笃定道。
黑暗不知道他是怎么快速得到这个结论的,面对眼前拥有战士一样的装甲,理应拥有战士一样鲁莽而蠢笨的性格,却目光灼灼的坦克,祂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说的太多:“我给予你一个荣誉,战士,归从与我,然后,我会给予你...”
“线束,音板,然后是我,我知道了,是感天尊吗?”殃厄面上不动声色,脑模块却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几十年以来,他都习惯了当一个带头冲锋的无脑战士,或者是一个不用多思多虑的飞船驾驶员,早期的谨慎与小心似乎都丢在内战前期了,但现在重新捡起来似乎也不难。
只要停顿下来,去思考,思考,抓住事物之间的线索与联系,察觉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线束,霸天虎,音板,霸天虎,我,汽车人。我们的年龄不同,立场不同,唯有铸造方式和火种来源一样,但是世界上那么多的神铸你不去找,单单来见我们三个,我只能将之归咎为另一个可能,感天尊。”
“或者说我们的那位火种父亲最特别,也最有可能由血脉电路传递下去的事物——远古使徒电路。”
殃厄再度向那片黑暗发问道:“你是为了远古使徒电路而来的吗?”
黑暗似乎也怔愣了几秒,寂静中没有任何声音传递过来。
殃厄耐心等待了几秒,就在他以为黑暗会肯定他的答案,并透露出更多的讯息之时,一阵刺耳狂笑却打破了他的猜想。
“哈哈哈哈,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你这份渺小又不甘于妄自菲薄的样子实在像个笑话,原来你坠落成这样低等的生物时也是这样可笑的吗?”
黑暗的声音中包含着满满的恶意:“我几乎要开始可怜你了。”
被无情的取笑了一通,坦克的声音却依旧很踏实:“是吗。”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面对着自己兄弟们木讷的,正在被侵蚀的投影,坦克直视着那团看不到边际的庞大黑暗,对方的嗤笑充斥着整个空间,却无法取代他耳边有规律循环的心跳声,砰砰砰,光芒悄无声息的向四周逸散着,像是正在缓慢消溃,但是殃厄毫不在意,他望着黑暗,平静而不卑不亢的反问道:
“那我该是什么呢?”
未等对方回答,四周骤然便骤然被点亮。
虽然不足以照亮这方没头没脑的黑暗,但是这片光点一样的辉点却彻底点亮了殃厄的身前,而此时此刻,那方庞大的黑暗正戏谑的俯视着他,措不及防的被光芒照了满头满脸。
一片透亮之中,屏住呼吸的却是看清了那东西形貌的殃厄。
广阔的,透亮的东西像是倒装下来的苍穹一样,将半圆的弧度朝下,遮蔽了整个天空,雾气是它黯淡的光芒,黑暗是它投下的遮挡的阴影,这片半透明的天幕无边也无际,找不到弧际消失的地方,也看不到其他的地方。
但是这样壮阔的半弧穹顶。
也只不过是那难以想象之庞大生命体的光学镜一角罢了。
那一瞬间,围绕在耳边的砰跳声骤然停止,殃厄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数不胜数的星空涌现在了他的眼前,破碎,毁灭,迷乱交织的星带凑成了一张令人头晕目眩的大网,亮点闪烁熄灭,旋臂回旋,斑斓的色彩,无穷无尽的边界,他不能再...
“大哥!”
一声回响在此处已久的吼声猛地击落了殃厄。
他开始从黑暗中坠下,却也逐渐远离那片星空。在意识与玄而又玄的思想交叠之时,在半梦半醒与半醒半梦之间,殃厄仿佛看到了一个渺小的身影正向自己冲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也逐渐看见了线束那张写满惊慌失措的脸,在一片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小卡车挣扎的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不断下坠的身影。
但是在他们的手掌即将交握之际,对方却如骤然出现一样,猝然消失,寂静重新包裹了黑暗。
哦,原来那只是一条不知为何重现于此刻之虚影。
—
殃厄从回忆中回过神,突然意识到了所有人都正在看着他。某人突然陷入沉思的场景并不罕见,但这画面出现在汽车人有名的武斗派代表的身上倒是有些新鲜了。
感受到敌方首领挑了挑眉,殃厄终于明白了威震天不远千里特意带来个文官的心意了,想到此的大坦克也决定不再和威震天客气,他故意大咧咧的径直走到了敌方首领的身前,一手薅鸟一手揽人,把自家的两个霸天虎都拽到了自己那边。
“交给我。”
不出所料,威震天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霸天虎的首领抱臂而立,等待着远古使徒电路的继承者,汲取黑暗超能量体能与邪神间接沟通的感天尊后代确定出一个位置,一个坐标。
为了维持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不成为邪神的傀儡,威震天汲取的黑暗超能量体并没有他原本计划的那么多,笑话,看到感天尊昔日里那个惨样,谁会以为邪神的衍生物会是个好东西?
但是同样的,这也让与宇宙大帝的链接没有那么紧密,他能感应到对方正处在地壳之下蠢蠢欲动,但想要启动陆地桥接近宇宙大帝的核心,从而用领导模块的力量使之陷入沉睡,他们还需要更准确的坐标。
这一边,殃厄摁住想用翅膀扇脸的机械百灵.音板,搂着线束拐进了走廊里,一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大坦克脸上信心满满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怎么办,我没记下宇宙大帝的坐标,你们谁记了,对一下?”
“宇宙大帝,什么宇宙大帝。”这是遗失了与宇宙大帝会面那段记忆的线束,看着比自己还一脸茫然的弟弟,殃厄只得先略过他,看向他们之中最靠谱的那个人——音板鸟。
新仇旧怨在身,音板明显不想和这只愚蠢的大坦克好好说话,但是鉴于两派的合作局面已成,个人之间的矛盾明显会影响整体的利益,音板从坦克的手上挣开,落在了线束的肩膀上,朝弟弟啾啾了几声。
“二哥说他记下了,但是世上没有免费的讯息。”
“哦哦,所以?”所以音板也和那团黑暗见过面,再回想一下黑暗的话语,音板大概就是那个‘或不知好歹’了,能被邪神评价为‘不知好歹’,音板不会是当着宇宙大帝的面召唤声波了吧。
这些想法一略而过,坦克咽了咽电解液,故作镇定道:“想要我用什么来换。”
音板鸟又俯下头,在线束的音频接收器旁鸣啾了几句,殃厄皱眉看着,活像在看一个正在妖言惑主的鸟贵妃,半响之后,线束抬起头重新看向自家大哥,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尴尬。
卡车努力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终于开口道:
“音板说他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