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板就是个祸害,这件事毋庸置疑。
殃厄想。
从几万年前到现在,从一开始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坦克拉入伙,到现在的对峙局面,音板都一直秉持着某种恶劣的心态,如果概括一下就是“如果拒绝与我并肩的话,那就等着被我踩在脚下吧”。传说中的病娇之心莫过如此。
所以局面发展成现在这样,殃厄并不惊讶。
他叹了一口气,认命般的抬起后腿挠了挠头,这个动作带起了他肩肌上的百灵,引发了对方不满的扑腾:“叽叽!”
“呜—汪…”
“叽叽。”
线束看着走在前面的一鸟一狗,机械百灵耀武扬威的踩着独眼边牧的肩膀,时不时伸出爪子拍一拍边牧的脑袋,示意他调转一下方向,明显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坐骑。
而独眼边牧虽然略有不满,但都把嘟哝压在了喉底,只偶尔挠挠痒,引起受到颠簸百灵的大声尖叫——于是在线束的眼前就呈现出了这样一幕:机械犬低声哼唧,机械百灵叽叽喳喳,一派塞伯动物园的热闹景象。
很好,很热闹,如果这一狗一鸟不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就更好了。
线束想象了一下音板和殃厄的真身,再对照当下的场景,只觉自己两位兄弟的几十万年大概是活到殃厄肚子里去了。
要知道,当音板提出要殃厄“当他的狗”时,负责传达的线束需要多大的毅力,才不让自己露出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的窘迫表情。
殃厄付出重大,而音板也的确继承了声波的可靠,他确定的定位数据经过救护车的证实,已是最接近宇宙大帝火种的那一点。
这是一场进入地核深处的远征。
穿过汽车人基地的陆地桥,螺旋式向前伸延的广阔空间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熟悉的紫光照亮了前方的黑暗,这来自于两侧血管一样的条形凸起物上面生长的椭圆,这些卵一样的东西外壁纤薄,内里却充满了闪着微光的深紫能量,颜色与黑暗超能量体如出一辙。
走在最中间的隔板摇晃了一下,阿尔茜及时扶住了他,让隔板站稳:“没事,就是有点晕。”隔板解释道。
“是黑暗超能量体开始影响你了。”阿尔茜说。
闻言,线束也侧目看了自己的兄弟们,变成独眼机械犬的殃厄仍然驮着百灵,在他身边走的仍然自若,线束又抬头扫视了所有人的灵光,除了殃厄的灵光他仍然看不见之外,深橙色的光圈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旋转着。
“警惕”“将面对危险”——橘色光芒。
“危险即将来临”——橘红色光芒。
现在的光圈颜色就介于在两者之间,正持续不断的给予“前方有危险”的警告。
线束又看了一眼大哥二哥。
空气中黑暗能量的浓郁程度让线束都感到了异样,但殃厄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精神抖擞。不过变成独眼边牧似乎从另一种程度上反向影响了他的智商,因为大边牧正歪着头,暗搓搓的想要去咬百灵垂下来的羽尖。
线束收回目光。
大哥正沉溺在动物世界的纷争里,可能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小卡车无声的吐出一口气,自觉走到了机械犬的前方警惕。
光圈的颜色正随着他们的深入逐渐加深。
在光芒由橙红转红的一刹那,无数破空声骤然响起——
头顶骤暗。
数不清的蝠鲼一样的生命体从他们周围的黑暗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之后,又重新消失在了黑暗里。
“那些是什么?”
“我们进入了宇宙大帝的体内。”擎天柱领袖回答,“所以照理来说,这些应该是某种抗体。”
他的话音未落,无数抖羽声就重新而至,宇宙大帝的抗体从空中陡然下落。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抗体有如飞瀑,在他们的眼前织起了一张杀机四伏的大网,能量枪发射出的子弹只击落了零星几只,随着抗体的彻底逼近,所有人都不得不陷入到近身鏖战之中。
线束将盾枪变形成合金盾竖在前方,肩膀上的电磁导弹迅速充能,瞄准抗体最密集处发射,随着刺眼的电光滋滋啦啦的串联起半边的蝠鲼,一只独眼的机械犬率先冲出,尖锐的犬齿撕咬下半空中的飞敌,矫健的身姿一跃而起,落到道路的尽头:“这边!”
汽车人和霸天虎的领袖对视了一眼,默契配合清扫掉前进路上的敌人,领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斩杀敌人如华尔兹般流畅,浑如一台生长出四臂的战斗机器,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乍桥的另一端,一条漆黑甬道的入口。
广阔穹顶里肆意飞翔空袭的敌人被狭窄的通道挡住,但虽然大部分被阻挡在了外面,仍有数量可观的抗体源源不断的钻入甬路之中,战士们不得不加快向前的脚步,直至重新进入一处开阔地,再度发起反击。
就这样,他们一如渺小的病原,顺着错综复杂的毛细血管一路逆行而上。
不知不觉间,线束已走在了最前方。
观火者地图在他的光镜上亮起,跳动的金光在道路的一条上闪烁,虽然切实存在,却十分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而每当它真正面临熄灭的前一刻,线束都会无声的旋开甲指,将带有黑暗超能量液体的针头扎进掌心传输能量的管线里。
自地底岩浆的喷发将数以吨计的黑暗超能量体带上地表之后,霸天虎的黑暗能量储备就进入了一个高峰期,那些真正需要宇宙大帝之血的人,也不必再为此项资源的短缺而困扰。
能量丰沛而充足,线束隐隐感觉到另一项使徒协议已经浮上了水面,距离彻底激活也不远了。
随着道路越来越通明,金光越来越透亮,终于,所有人站在了一方巨大的,圆形的盖状金属门前。
“宇宙大帝的火种就在这里面。”线束说,他的声音中夹拌着几分轻灵。
“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擎天柱领袖问。
“骗过宇宙大帝的防御系统。”仍然是线束回答。
殃厄侧头望向肩膀上的音板,机械百灵刚要展翅飞向火种舱门前,线束就向前几步,挡在了他的前面:“让我来吧。”
莹莹紫光承载在清扫卡车的光学镜里,浓郁的几乎要滴落下来,这一路来,他丝毫没有克制对黑暗超能量体的汲取。
但是之前令人神情恍惚的副作用好像消失了一般,线束只觉得轻松轻盈,子人格替他摒除了多余的苦恼,放任他在宇宙之海上漂流。
神视,三重,观火者叠加在一起,沉默而活跃,线束看到了一个虚影站在宇宙大帝的火种舱室前,正打开胸甲,将火种正对舱门,相同的黑暗能量让系统误以为是自己下达的开启命令,舱门随之旋开…
线束意识到了自己正看着“未来”。
于是他也走到了相同的位置,慢慢打开了胸甲,让此刻汹涌跳动着火种直面冰冷空气。
而就在舱门旋转打开之时,四周的景象骤然分裂扭曲,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从门后鱼贯而出,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间,进入到了每个人的光学镜中。
也就在那一瞬间,殃厄皱起了眉头,剧烈而有力的心跳再一次回响在他的接收器旁,像是一口坚持不懈敲动的警钟。
【别看!】
一声大喝乍响在通讯里,但是提醒来的太晚了,混乱已经打响了它的发令枪。
隔板猛地抬手,一下击晕了目光中开始充斥紫光的阿尔茜,他侧身躲过侦察兵的直拳,却被擎天柱大哥从身后桎梏住,而威震天也在大步赶来。
“不!”隔板怒吼一声,用力挣脱开了擎天柱的压制,他不闪不避,径直朝着威震天冲去,“霸天虎!”
“你的士兵发疯了?”威震天抬起融合炮,却被擎天柱一把打下,领袖虽然也受到了宇宙大帝精神的侵蚀,但意识却还算清醒,“你听到了吗?”
威震天:“什么?”
“心跳声。”
交谈间,二人已联手制住了冲来的隔板,威震天压着皮卡车,领袖则强行从外界关闭了他的视觉与听觉传感器,宇宙大帝的污染并不算什么高明的手段,感官关闭的一刹那,隔板就安静了下来,进入了短暂的休眠。
威震天放开了皮卡粗壮的胳膊,环视了一圈,擎天柱带来的领袖卫队成员倒了一地,而他自己的亲部也受到了宇宙大帝的影响。
机械百灵正在狂暴的撵着独眼边牧,时不时俯冲下来给予机械犬的头部重重一啄,咬的边牧嗷嗷乱叫。
护下属心切的擎天柱已经赶了过去,现在正把边牧挡在了腿后,伸手驱赶着愈发暴躁的机械鸟。
好在机械百灵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在威震天伸手来抓时,主动放弃了机体的控制权,落在了首领的肩膀上,缓缓将脑袋埋入了羽翼之中。
威震天从肩甲上拿起休眠中的机械百灵,将它放到了远离汽车人士兵的一块空地上。
鸟儿休眠时的姿态安详而宁静,与之前的暴躁辨若两鸟,它的火种并不强大,也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主职不是战士的霸天虎,本应受到的污染最大,但是恰恰相反的是,在神思混乱之时,他也没有做出太多过于激烈的举动。
殃厄忽然意识到,音板选择一直维持野兽金刚的形态,也许并不止是兴趣使然。
野兽金刚的形态,比之塞伯坦人的形态…更能削弱污染的影响吗?
那强迫他变成机械犬,是不是…
不等殃厄多想,一条来自音板的定时讯息像是掐准了时间,准确而及时的发送到了大坦克的通讯箱:
【看好线束】
哦,还用你说。
等等!
大坦克突然反应了过来,慌忙地左右看了看,才终于意识到了音板嘱咐里所包含的深意——
线束,他弟呢!!!
—
打开的门。
一扇打开又大开的门没有任何的含义,只是欢迎任何访客的进入。
所以线束走了进去。
仍然是一个巨大而广阔的室内,仍然是中间一个同样庞大,散发着璀璨光辉的物什,曼丽而幽深,将俯视之下的万事万物都笼罩在迷惑人心的无上辉光之中。
一如线束第一次进入那个放置着黑暗超能量体的储藏室。
他甚至能回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困惑,不解,迷茫…期待。
时间是个圆环状的莫比乌斯环。首与尾,总在那些难以预料之处相连,因此历史也总在重演,循规蹈矩,循环往复,重蹈覆辙。
在储藏室里,他接受了黑暗超能量体的照耀,从而不断获得了更好的自己。而在这一刻,他也意识到了,他可以获得另一种更高的改变。
脱胎换骨。
宇宙大帝的火种仍然静静的燃烧跳动着,似乎保持着无言的缄默。然而在另一个空间里,数不尽的喃语正响彻在线束的耳旁,祂许诺给这块渺小的镜片无边的愿景,却只希望他以向前一步来交换…或者再向前一步,再向前…
“我会为我之前草率的决定而道歉,小虫…不,我的兄弟。”
“我能看到你头雕里那颗幽亮的天机,足以承载我的意识,重现于世。”
神明俯视着即将到来的领袖们,他们身上显现出的未来虚影昭示了自己被迫再度陷入沉睡的结局,而在无数种已经注定的可能里,只有三个亮点闪烁着微光。
所罗生机勃勃,强盛跳动,固守自我,难以被外在影响污染;神机敏捷而千变,早已改变了自身的形态,规避掉了负面可能;只有万千玲珑的天机,多思而灵敏于外界,拥有无限向上的可能,却相对脆弱,更容易被更高维的意识感染侵蚀。
原本宇宙大帝嫌弃这块残渣的渺小,但现在看来,作为容器,他自身的渺小反而给予了神明更轻易介入的可能。
那么…
再近一点,再临近一点…
我那可悲的,不知源自哪处多元,不知碎裂于何时的同体啊
——感谢你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