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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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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意婉故意做出了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冷,因为这座宫殿的地板之下安装得有发热石,能够使殿内温度维持恒温。

偌大的王宫之内,唯独只有她的这座宫殿安装了发热石。她是来自中原的人族,从未感受过北境之地的严酷,极为畏寒怕冷,岁崇为了让她住得舒适,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温暖的宫殿。

怀着岁岁那个小狼崽时,她的体温时常会偏高,热得满身大汗,所以经常会将窗户打开,躺在窗前的软榻上欣赏雪景。

北境的雪似乎从未停息过,但窗台上摆放的那一排花束却从未枯萎过。那些花儿也是岁崇特意命人从她的家乡带来的。殿内四季如春,花朵从不凋败,日日艳丽盛放。

院中还栽种着几株嫩黄色的腊梅,正对着窗框,寒风一起,飘零的花瓣儿伴随着雪花一同翩翩起舞,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他千方百计地疼爱着她、呵护着她,只是那时她从未念及过他的好,只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才留在了狼境,日日顾影自怜作天作地。直至他死后,她才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身后忽然传来了关门声,继而是脚步声和关窗的声音。

脚步声继续接近大床,每一步都透露着明显的迟疑和犹豫。

但还是来了。

邱意婉窃喜地勾起了唇角,却并未得意忘形,反而越发明显地蜷曲起了自己的身体,幅度轻微地打着颤,像是因寒冷而不受控制地颤栗一般。

岁崇不确定她是否在假装,也心知肚明这女人的骗术了得,假的也能让她给演绎成真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就好像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一样。

来到床边,他拿起了她丢在床脚的狐裘,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披到身上去,邱意婉忽然开了口,语气低沉苦涩:“郎君莫要管我,这狐裘我披不披都一样。”

邱意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嗓音微微沙哑了起来:“我夫君死于非命,噩耗突然传回狼宫,那时我怀胎尚不足八月,伤心欲绝导致腹中胎儿早产,艰难诞下孩儿后又遭奸人迫害不得不亡命天涯,身体亏损的厉害,体寒之症是狐裘暖不热的。”

话语还未结束,她的声色中便已透露出了哽咽,本就单薄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仿若一株暴雨中的梨花般脆弱易折。

岁崇的呼吸忽然变得艰难了起来,心如刀绞般疼,并非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心疼,甚至有种无法名状的愧疚与自责,好像自己就是她的亡夫一样……他若不死,定会千方百计地护她周全,绝不会让她遭受一丝委屈和伤害。

他突然很想去呵护她、关心她,控制不住地想。

岁崇先将狐裘披盖在了邱意婉的身上,然后,合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虽然只是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但邱意婉还是得意地牵起了唇角,语气却始终保持着柔弱与娇怜:“郎君的体温真是如同我的夫君一般热,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暖意,像是冬日的火炉,能够驱走严寒。”

其实岁崇并不放松,才刚一躺下,一股绵软的体香味就充盈了他的鼻端,香味妖而不艳,淡而不寡,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般紧紧缠绕着他,令他心猿意马魂不守舍。

浑身紧绷的同时,他再度开始痛恨起来了自己是一头狼。她的身体近在咫尺,周围又无其他气味干扰,他的嗅觉灵敏到了能够清楚地闻到她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散发出的气味。

甚至闻到了奶香味。

岁崇开始后悔躺下的决定,近乎崩溃地闭上了双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双拳紧攥,手臂上的血管暴凸。

正当他想要起身逃离这张床的时候,邱意婉忽然开了口:“郎君心中的疑惑一定颇多吧?尤其是对我逃婚一事。”

岁崇的肢体一僵,理智又被她的话语打败了,再也没能起来过。

邱意婉轻叹口气,徐徐开口:“那九皇子是出了名的贪恋美色荒淫无耻之徒。我二姐是皇贵妃,早就提醒过我母亲,如非必要千万莫要让我进宫,以免被九皇子盯上。奈何家中突遭巨变,我爹和我大哥因、因被卖国贼背叛而战死沙场,皇帝念我家世代忠良,特许国丧。那九皇子在葬礼上见到了我,自此之后便惦记上了我,不择手段地想要得到我。”

岁崇察觉到了,提及九皇子时,她的语气中只有鄙夷和不屑;提起父亲和大哥的死因时,她的声音则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恨哀并存……那个卖国贼,应当是一位她极其亲近熟悉的人。

邱意婉:“九皇子的王府中圈养着无数伶伎,不仅有瘦马,还有娈童,其中不乏被九皇子的变态行径残虐致死的人。九皇子是圣上的同母手足,曾支持圣上渡过了夺嫡期间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所以圣上对他极其宠爱有加,无论他做出任何出格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求娶我一事。自古帝王无情,纵使我家世代忠良,也抵不过他弟弟的一己私欲,无论我姐姐如何哀求,圣上还是执意赐了婚,要求我嫁与九皇子。对于我来说,这不啻于晴天霹雳,我宁死也不想嫁给那种货色,所以,大婚前一晚,我逃了婚,却被我三哥发现了。自从父兄死后,当家的就变成了我三哥。”

岁崇急切想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后来呢?”

邱意婉:“我三哥助我逃了婚。但逃婚毕竟是抗旨,很有可能会连累全家人的性命,所以在临走之前我犹豫了,我怕天子降罪,但我三哥却说‘我邱景臣为守国门远戍边疆,我父与我兄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天子若不怕寒了满朝忠良的心,想降罪就只管让他降!’有了三哥的这句话,我又变得底气十足。三哥亲自骑马将我送出了城,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岁崇感受到了她对家乡的思念:“后来你们的天子降罪了么?”

纵使记忆全失,他依旧高傲,绝不愿意臣服人族天子,特意加上了“你们的”这仨字。

邱意婉回答说:“万幸没有,三哥赌赢了。”

岁崇:“那你为何不回家?”

邱意婉轻轻叹息一声:“你听过几桩人族与狼族通婚的事情?人族与狼族自古视彼此为异类,之间争战不断,也就近百年才恢复和平。人族还最讲究纲常人伦,狼族在人族的眼中与普通的动物野兽无异,与之通婚相当于委身飞禽走兽,是世俗最无法接受的。我小时候还常常称狼族人是野狼成了精呢,等同于狼妖。妖邪精怪什么的我们最抵触了,没一个好东西,见一个杀一个。”

岁崇:“……”口气倒是不小。

邱意婉又道:“先不说旁人,我三哥要是知道了我生下了小狼崽子,定会视我母子为家族污点,他或许舍不得杀我,但一定会亲手杀了我儿子,我怎么敢回家?他宁可我嫁给九皇子也不会同意我嫁给狼王。起码九皇子是个人。”

岁崇莫名被气笑了:“狼王就不是人了?”

邱意婉:“他怎么就是人了?本就是野兽成了精,只不过其他野兽是小妖精,他是大妖精!”

岁崇冷冷道:“那你还嫁他?”

邱意婉愤愤不平:“你当人家想呀?人家是在追杀他的过程中不小心和他一起掉进了幻境里。那个幻境自然生长在万山鬼谷中,相当之匪夷离奇,相当于一个天然陷阱,猎物一旦进入就会瞬间封闭,除非能从内部打破,但这对于被困其中的猎物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掉落进入的那一瞬间,猎物就会忘记自己正身处幻境中,忘记自己的来历和真实身份。幻境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和一套虚假的记忆,欺骗你继续在幻境内生活,也就是说,除了你的身心是真之外,其余皆是假。你若不分虚实地沉沦其中,便会慢慢死于其内,成为它的养份,你若能够分辨虚实,找回自己的本心,就可以打破假象逃离幻境。”

岁崇抿起了双唇,总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像是蒙了一层雾,遮挡住了一些很重要的画面:“所以,你和你夫君是在幻境之中相爱的?”

邱意婉:“嗯。幻境篡改了我们的记忆,给我们编造了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身份。”

岁崇:“你们在幻境中待了多久?”

邱意婉:“三个月而已,但幻境中的时间却是整整三年。离开幻境之时,我已怀有身孕,所以才不得不和他一同前往狼境,本是想着把孩子生下之后就离开,结果却……”

却变成了天人两隔。

岁崇沉默片刻,又问了句:“你之前为何要追杀他?又是怎么去到的万山鬼谷?”

邱意婉咬住了下唇,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决定实话实话:“不为什么,就是在林子里遇到他了,我认出了他的寒霜剑,知道了他就是狼王。我不想嫁给九皇子,又想回家,所以我就想着,我要是能宰了狼王回去,说不定就能当上女将军了,和我父兄一般上阵杀敌去,再也不用嫁人了。”

岁崇哭笑不得:“所以,是你先招惹他的事么?”

邱意婉撅了撅嘴:“算是吧……其实我知道我宰不了他,所以我想激怒他,让他杀了我,因为那时我确实是不想活了,觉得人生不值,但谁曾想他却一直不肯拔剑出鞘,也不对我起杀心,像是逗猴子一样遛着我玩,我反而被他激怒了,所以一路追着他跑。他跑到了万山鬼谷,本是想利用复杂的地形甩掉我,但我却想和他同归于尽,所以飞蛾扑火一般抱着他一起摔进了那个幻境里。”

岁崇忍无可忍地开了口:“那能都怪他么?”

邱意婉振振有词:“怎么不怪他?他若瞧不上我的功夫,直接一剑杀了我或者扭头走人就好,干嘛要把我当猴子遛?我不要面子么?”

岁崇:“……”

邱意婉又哼了一声:“就怪他多管闲事,人家那天在林子里本来是要上吊自杀的,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树枝上看热闹不行么?干嘛偏要用飞叶把人家的麻绳打断?人家也没让他救!”

岁崇:“……”真是不讲理又不知好歹。

“反正他救了我这条命,就得管我这条命。”邱意婉像是讲困了一般,长吁一口气,而后,疲惫不已地闭上了眼睛:“后来我也不想跟他回狼境,可他霸道得很,以我腹中有他的骨肉为由偏要我跟他回去,我又无处可去,只能跟他回去。但毕竟种族不同,坎坷也颇多,只是他一直在我身边,如同郎君此时这般护在我的背后,让我感受到了诸多温暖……”

讲着讲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蚊子哼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岁崇放轻了呼吸,唯恐惊扰到她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顶,目光却是发怔的,脑海中回想着的全是她刚刚讲述的故事,以及,她最后说的那句,如同郎君此时这般护在我的背后,让我感受到了诸多温暖……

他并不想被当成替代品,却又无法忽略她言语间的蛊惑,就好像她在他的灵魂深处下了蛊,令他无法自控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地就代入了她亡夫的角色中。

明明几天之前他还想着要去寻找那个自己忘了的人和承诺,如今却被她画地为牢圈在了身边。

耳畔萦绕着的全是她轻柔的呼吸声,鼻端充盈着她温软的体香味。

佳人在侧,空气暖热,静谧暧昧。

邱意婉忽然嘤咛一声,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直接翻进了岁崇的侧怀,手臂顺势搭在了他的身上,不偏不倚,搭在了那个部位。

岁崇浑身一僵。

邱意婉又呢喃着喊了声:“夫君……”

嗓音轻软酥麻,满含爱恋。

岁崇呼吸猛滞,一动也不敢动,却又如同烈火焚身一般备受折磨,后槽牙几乎都要被咬碎。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真睡还是在装睡,但确实是、成功地撩拨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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