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什么时候在一个班了?
-我俩同桌快一个学期了,知冬哥。
-?
-?
-这么晚了你俩还在外面?
-这么晚了我俩刚下晚自习。
眼看着她哥和徐晏舟在她朋友圈下盖起了楼,俞知夏轰鸣的脑壳迟迟静不下来,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地打开点车窗,刺骨的冷风倏地灌进来,稍稍吹散些萦绕在她身旁的热浪,这场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直接连累到了徐晏舟,她攥紧拳头,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
俞知夏毅然决然地加入战场,啪啪打字,试图用倒打一耙的形式扭转现在的局面。
-哥,一看你就不关心我,连我换班这种大事情你都不知道。
-高三要比高二高一年级多上半小时的晚自习的,差点忘了,你高二结束后就出国了,不清楚我们的作息也能理解。
她可真是勇啊,然而勇完后就怂了,不敢面对,长兄如父的威严俞知冬还是有的,俞知夏抿唇,须臾,切断网络,将手机扔进书包旁的网兜内。
身侧的徐晏舟低笑了声,短促间的愉悦从喉间溢出来。
俞知夏听得耳热,手上剥板栗壳的动作微顿,她抬眸,侧过脸看他:“你笑什么?我是在帮你说话。”
昏暗中,徐晏舟偷偷翘起嘴角,“下次记得跟你哥同仇敌忾。”
闻言,俞知夏迷惘地眯了眯眼。
纸袋窸窸窣窣作响,徐晏舟接过俞知夏递过来的糖炒板栗,他敛眼,笑意更深,“你这样,知冬哥以后对我的意见会更大。”
要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脸颊上才消下去的余热轰地又卷土重来,俞知夏的理智落入崩塌的边缘。
“就很难办啊。”再次滚出的音节,是意味深长的低哂。
俞知夏觉得徐晏舟就是故意的,故意将她架进热锅里沸腾,车里没水,她忽然有点口干舌燥,索性,就闭了嘴不再顺着他的话搭腔。
手机嗡地响了下。
徐晏舟垂眸,是条社会新闻的推送,他瞄了眼,将其纳入作文素材库内,须臾,又突然想起了件事儿。
他点开微信,没再理会发现那栏的红点,而是直接找到俞知冬的头像,搜索了聊天记录。
记录落在俞知冬出国那年。
知冬哥:我们家知夏接下来要麻烦你帮忙照看了,她性子软,在学校可别被欺负了。
知冬哥:[现金转账]
知冬哥:这小妮就爱吃些路边摊,放点钱在你这儿,控制着她,偶尔带她去吃下就行。
转账徐晏舟没收,他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好”。
几秒后,又道:不麻烦的。
知冬哥:回头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球星的签名篮球。
徐晏舟挑眉,将记录截图,打包发送给俞知冬,签名篮球他有收到,甚至,后来,俞知冬每次给俞知夏寄礼物时,都顺带着有他的一份。
今年大概没有了,他想。
深冬的夜寂寥荒芜,簌簌风雪拨弄着几分躁动。回到家洗漱完的俞知夏很快被困意席卷,她窝在被窝里,切断的网络被家里自动连接的WiFi所取代,眼皮掀下前,她按捺不住好奇,点进微信。
朋友圈下,她哥阴阳怪气地给了她和徐晏舟回复。
-呵。
-呵呵。
多冷淡的字,看得出来,应该是对她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感到了寒心,瞌睡虫瞬间被吓跑,俞知夏抿了抿唇,很是羞愧,她赶紧亡羊补牢。
-哥,什么时候回来?想你了。
消息石沉大海,俞知夏等了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收到俞知冬冷冰冰的“还不知道”四个字。
俞知夏是真想俞知冬,家长常年不在身边,兄妹俩相依为命,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背负家族责任和父母期望的俞知冬也渐渐的驻扎在外面,为了学业,也为了将来回国要接管的事业。
能理解,但心情多少还是会受到些影响。
操场被积雪覆盖,周五大课间的跑操直接被取消,广播里还照常播着令人亢奋的运动之歌,从高层往外望去,白茫茫中陆续出现蓝点。
同学们厚实的羽绒外套外还套着校服,为了能欢快地玩雪,还特意用塑料袋包住了脚,低楼层的教室内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
俞知夏调整好心态,蹙眉纠结着要不要也出去玩,想到要先下六楼等快上课了还得爬六楼,她就放弃了。
实验班现在也没几个人,她头悬梁锥刺股,摩拳擦掌,卷死他们,结果刚摊开练习册,抽屉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傅渺渺问她跨年准备怎么过,不等她回,对方就又问:要不要去沿河附近看灯光秀?
俞知夏低眉犹豫了会儿:就我们俩吗?
傅渺渺秒回:你问问徐晏舟他们,有男生在安全点。
确实。
俞知夏收回停留在对话框内的目光,然后用笔戳戳徐晏舟的肘关节,徐晏舟懒懒地瞥眼过来,她沉默着将手机举到他眼前。
“你想去吗?”徐晏舟将选择权又抛还给她。
俞知夏沉默两秒,“在家就自己,也挺无聊的。”
“那就去。”徐晏舟颔首。
陈妄之在窗台放了个小雪人,隔着窗户望着俞知夏的后脑勺,俞知夏“嗯”了声,须臾,又明知故问:“你呢?”
徐晏舟笑了下,半晌,散漫的声音拖着尾调,“我在家也一个人啊。”
两留守“儿童”面面相觑,默契叹气后又默契地笑起来。
辞暮尔尔,敬颂冬绥。
跨年夜当天,五人学习小组在沿江外最具地标特点的鼓楼下碰面,他们提前到的,还是被汹涌的人潮给惊到了。
“先吃晚饭?”荆嘉棋皱眉问。
傅渺渺看着走远了还追不上的徐晏舟和俞知夏叹气:“现在去吃晚饭估计排队都排不到,等会儿看完灯光秀出来去小吃街逛逛。”
才聚起来没多久的几人很快被挤到四分五裂,周边吆喝声此起彼伏,都是卖气球卖鲜花的,价格和平时比都翻了倍。
陈妄之听了下顾客和商贩的讨价还价,惊觉来这摆摊才是发家致富的正确道路,不过伫足数秒,再回首,竟只剩他孤家寡人了,他爆了句粗口,顺着人群往前走着,边走还边伸长了脖子开始寻人。
俞知夏拽着徐晏舟去了个无法前行的角落,很小的空间,但足以让他们停下被动,得以喘息。
“当事人现在非常后悔。”她皱眉,表情要多沉痛就有多沉痛。
徐晏舟低眸看她,他倒是还算淡定,“那现在走回去?”
很好的主意,但基于现在的情况来讲,逆流而行,多少有点不切实际。俞知夏掀了掀眼,递给徐晏舟个“你清醒点”的眼神。
徐晏舟微微叹气,半晌,失笑。
他背对着黑压压的以人为伍的浪潮,替俞知夏挡住了偶然的推搡踩脚,有时候外围的势头实在强烈,徐晏舟也免不了会往前挪动。
包围圈不断缩小,呼吸交缠,俞知夏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晏舟,紧张地直屏息,不多时,脸都憋红了。
她垂下脑袋,眼睛不敢乱瞟,毕竟,大冬天的他穿那么多,也瞟不到什么。
旁边枝棱着卖小酒的小摊,淡淡的酒香味弥漫在冷飕飕的风里,俞知夏倒是不馋,主要是在极度的精神紧绷下,口渴难耐。
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小摊上瞄,不经意间和老板来了个对视,老板立即喜笑颜开,随后像狼外婆诱哄小红帽似的,“要买吗?很好喝的哟。”
好不好喝尚未可知,好看是真的,玻璃杯里,流光溢彩。俞知夏很心动,她伸出手扯了扯徐晏舟的衣袖。
徐晏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眉头轻皱。
老板见状,乘胜追击,“没多少度数的,压根醉不了。”
裁雪为画,多喜乐,长安宁。午夜降至,烟火长明,对岸高楼的显示屏出现了新年辞旧岁的祝福语,零点的倒计时悄然展开。
声潮与荧幕上的数字重叠,俞知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视线被遮挡,罪魁祸首推着她远离拥挤和喧嚣。
做生意的人果然有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迎着呼呼作响的寒风,俞知夏脸颊红彤彤,眼神迷迷瞪瞪的。
所谓的果酒,后劲可强。他们俩走到稍显宽阔的公交车站前,须臾,徐晏舟站到俞知夏跟前,微微倾身,“难受了吧?”
沿江边烟花绽放,压根没听清徐晏舟说什么的俞知夏胡乱点头,点完后,又抬眸近乎木讷地望着他。
“以后还敢喝吗?”面容清俊的少年沉着声故作严肃。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生气的俞知夏很明事理地摇头,沉默间,她着急证明自己这无声的承诺,忽地去签徐晏舟的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似是有电流从指腹蔓延,隐约伴着几不可闻的劈里啪啦声。
俞知夏低下头,瞪圆了漂亮的杏眸。
许是被酒精刺激出了胆量,她扬眉,眼底溢出细碎的光芒,“你有吗?是触电的感觉欸。”
徐晏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那么瞬间,想趁她恍惚顺着她的话拐骗她的,但这多少是在趁人之危,小人行径,他深呼吸了下,敛眼,“这是静电。”
话落,俞知夏拧了拧眉,她晕晕乎乎,满脸通红,短暂的相顾无言后,她倏地踮起脚尖,伸手抓住徐晏舟的衣服。
徐晏舟被迫弯腰。
他挑眉。
她瞠目。
四目相对,周遭是放飞的气球,耳畔是迎新年的欢呼,徐晏舟沉眸,嘴角扬着笑意,眼底藏着绮丽。
俞知夏理直气壮,“还想骗我?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是静电吗?”
-
偏厅的摄像机闪烁着红点,借着从邻居奶奶家接过来的电全程记录着半夜鬼鬼祟祟的俞知夏和徐晏舟。
“语言的艺术现在可算是被你摸透了。”俞知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还故作蛮横地横了徐晏舟两眼。
徐晏舟微微偏开眼,只当看不见她的口是心非,须臾,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但我有个问题。”
山村的夜总是静悄悄的,俞知夏忍下叹气的冲动,在目光和徐晏舟波澜不惊的眼神相撞时,佯装语气轻松道:“螺蛳粉,你能保证,不会臭醒他们吗?”
闻言,徐晏舟淡然自若的表情隐隐有了皲裂的迹象,他皱了眉,半晌,主动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
他很严肃,严肃到让俞知夏有点不忍。
两人先是站在柴堆边,后又蹲下来,无端数落起螺蛳粉的不是来,“而且吧,粉丝要煮的时间太长。”
“确实,我们也不能保证等下烧起来的火是旺火。”
抉择中,还是选择了方便面,本来还壮志满怀的夫妻俩这会儿突然畏手畏脚了起来。
“方便面的味道他们应该闻不到吧?”
“大概吧。”俞知夏也不是很确定,片晌,她咬咬牙,“算了,先不管。”
“我们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她在自我安慰。
搬来石头,清除周边的杂物,简易版的灶台搭建完成,捡过细细的木枝,折断,塞到不锈钢盆下面。
结果,前两天塔莲村下雨,这废弃的小屋漏雨,堆在这里的所有的木柴、稻草之类的都是有点湿的。
即便有打火机也没用,徐晏舟弯腰凑低,反复试验,反复失败,现实的残酷让他们狼狈至极。
俞知夏眨巴眨巴眼,“老实讲,我以为我们这波站在大气层。”
不得不放弃的徐晏舟直起腰杆,垂了垂眼,活到现在,难得这么挫败,他叹气,“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外面风在叮咛,布谷鸟在叫。
静默间,只得再次让步,方便面好就好在煮不了的时候可以当干脆面啃。
太惨了,却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俞知夏感慨了会儿,倒也看得开。
徐晏舟从天井下面拿来两个小板凳,两人排排坐,窸窸窣窣地撕开包装袋,俞知夏撕到一半,将其递给徐晏舟。
“帮我捏碎,我等下要混着那个调料粉吃。”
深夜的山间,凉意渐深。
“要是有白酒就更好了,还能暖暖身。”期待不了热食,就想象下其他的辅助食材。
话落,徐晏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俞知夏:“你的酒量,还是省省吧。”
俞知夏噎了噎,忍不住抬脚踹他。
嘎嘣脆的方便面谈不上多好吃,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比继续饿着肚子强,俞知夏单手托腮,倒也慢慢享受了起来,她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徐晏舟,须臾,将头靠在他肩上,“我们俩现在算是共患难过了吧。”
徐晏舟垂眸看她,扯起唇角笑了下,“危言耸听了啊。”
俞知夏也笑。
只是视线忽地被闪烁的红点所吸引时,她笑不出来了。
“徐晏舟,这里有摄像机。”傍晚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她脑袋宕了下,惊恐。
徐晏舟早在去拿小板凳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镇定颔首,“嗯。”
俞知夏挺胸直背,声音略有点颤抖,“怎么办?”
她耳廓红透,似乎是陷入了被抓包的窘迫里,徐晏舟耷拉下眼帘,眼底闪过笑,少顷,他牵起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不怎么办,接下来我好好做任务,争取今晚这情况不会再发生。”他看着俞知夏,深邃似幽潭的眼眸流淌着无奈。
“你愧疚啊?”心率莫名加快,感受到徐晏舟别样情绪的俞知夏怔忪了两秒,随即侧眸询问。
寂静两秒,徐晏舟微微挑唇,牢握着她的手,他收敛起面色,轻抬下颌,坦荡承认:“是啊,我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