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中的她里莎船长号速度不减。

即便透过号称清晰无比的外景眼镜，看到的海面和天空依然黑得像黑蒜汤，混沌的漂浮物隐隐约约。

对面舱房的闹剧终于结束了，过道上安静下来。

苍术从小冰箱里取出一些生鲜食材，打开食物处理炉：“你要吃夜宵吗？我可以给你做。”

丛黎在盒子里郁闷：“我又吃不了，不过谢谢你。”

苍术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你这两天经常对我说谢谢，为什么？是因为和我疏远了吗？”

丛黎绝倒，被他的逻辑打败了，她给自己辩解道：“错了，恰恰相反。”

苍术若有所思：“那么，你会对陌生人很不客气，对熟悉信任的人反而会礼貌亲切吗？”

她嗯嗯点头：“在这个世界里是这样。这里坏人太多了，我必须保护自己，不能对随便一个陌生人太礼貌。”

他：“这个世界里……”

苍术看起来有点高兴，他做夜宵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微末的弧度。

“你要做什么菜？你会做什么？”她问。

“金枪鱼炒海带。”他说。

她哈哈哈笑起来。

他真诚地发问：“这个搭配并不好吗？”

她笑道：“没有，你做着吧，我等着。”

苍术切好鲜海带丝，刚放下刀，舱房内便一片漆黑。

航行服务通讯器、宣传屏幕、警报器、食物处理炉……所有电器都灭了指示灯。

“航行刚开始的时候，船上就断过一次电，难道又断电了吗？”丛黎疑惑道。

苍术沉默了几秒：“不，这次连信号都断了。”

“什么信号？”

……

芯片信号丢失。

屏幕上鲜红的提示让阿魏心脏猛的一抽。

“桑寄！出问题了。”

照理来说，信号接收区已经覆盖大部分海域，除了部分至今神秘危险的海域会导致信号丢失以外，船只行驶在正常航线上不会出现信号问题。

“苍术的芯片信号丢失，我们和他断联了。”

……

她里莎船长号中乱成了一锅粥。

“疑似黑客入侵船只控制台，我们正在尝试发电并寻找原因，请各位稍安勿躁。”

连接不上电源，只能使用储能电器。船员拿着储能扩音器，照着手电筒，在走道上不停重复。

各楼层的提示声音远远近近前前后后地回响着，和一束束手电筒光交织在一起，在错综复杂的过道里形成了诡异的声光氛围。

乘客的抱怨和愤怒像倾倒的汤底，沉淀坠落在地，蔓延散发出浓烈腥臭。

上船后第一次停电还能让这些各怀心思的人们稍微容忍，但第二次停电不仅时间更长，而且连信号都彻底被切断了。

正在享受夜生活的人们兴致被打断，犹如被点燃引线，咒骂便成了肾上/腺素的刺激剂。

零重力舞池失效，池中人成了瓮中鳖，摔落在地。

在一片漆黑中，607舱房被打开了。

苍术下意识隔着衣服布料按紧了口袋里的盒子，摆出身体戒备姿态。

“你是谁？”他质问道。

舱房里荡出回声。

来人笑了一声，声音犹如鬼魅：“原来如此，拿来吧。”

话音落下，一阵剧痛袭来。

苍术眼前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黑暗，没有光芒，用以扫描识别的眼睛失灵了。

安装在体内的行为芯片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了，他无法动弹，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势。

不可能……

他是储能型仿生人，就像手电筒一样，即使没有信号，行为芯片也能自动进行程序。

可是力量差距悬殊，来人似乎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他的芯片就完全失效了。

不可能……救救……

苍术的手死死地抓着盒子，维持着失效前一瞬的动作，他所有的意念和思考都在消散失效。

救……

丛黎意识到苍术似乎不能动弹了，但她只能听到来人的声音，在空无之壁上看不到影像，只有一片漆黑。

“苍术！”她叫道。

她开启了二级远景，往空气墙里探入手一摸。

黏糊湿哒哒的触感，像是黏稠的汤底，包裹着冰冷的海水。

摸到的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这是什么？

总不能是苍术做的“金枪鱼炒海带”吧？

她想收回手，那个黏糊的东西却牢牢地粘住了她的手，仿佛还能听到拉丝的声音，腻滑的质感被她抓了一手。

外面那个东西想把她拖出去，或者说，想跟着她进来！

恐慌的情绪一下子攫住了她。

“别怕，那是我的衣服。”低沉幽暗的声音传来，隐约能听到柔和的声线。

外面的那位，是个女人，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为“人”。

湿滑的触感让丛黎感到整只手都快废了，她不停地用手指互相搓着。

不能让那个东西进来。

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进来！

丛黎一面拼命摆脱手上的黏糊触感，一面努力冷静下来，试图和外面那位谈判：“非礼了你真抱歉，你的衣服能从我的手上离开吗？你是谁，你要什么？”

外面那位笑了一声：“你们坐船都不先了解一下船的来历吗？”

船的来历……

丛黎死命回忆着为数不多的线索。

什么什么船长号，游览船，属于什么什么公司，五天五夜，硫磺市是终点。

上船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冷青的死亡里，基本上没注意船上的宣传，更没了解这艘船的情况。

“叶提星！”她忽然喊道。

在苍术的芯片信号还和组织存在联系时，她不敢联系隔壁舱房。

毕竟，那是她的“仇人”“宿敌”。

现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叫了：“亚尔弗！叶提星！”

“快点告诉我，我们坐的是什么船！我上船的时候没仔细听！”

空气墙上耀眼的光芒迸发开来。

半边脸上有着黑色花纹刺青的叶提星出现在舱房门口，她施放了一个结界，把整个舱房里罩在其中。

光源重现，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

“她里莎船长号，我们坐的船。”叶提星回答道。

她里莎船长是这个世界近代传说中的一个虚构角色。

原型是莉莎船长，不过人们像撒调味料一样，把众多的特质当作糖、盐、味精、孜然一样不要钱地加在了传说故事中。

在征服海洋尝试建造水下城的那段历史里，莉莎船长带领船队冲破迷雾和风暴，让信号覆盖到了大部分海域。

所以在传说故事中，她里莎船长有掌管风暴、迷雾和电磁信号的异能。

在结界内部的光亮中，丛黎在空无之壁上看到了那个外部生物的模样。

腐朽的海草生长在“她”的制服上，那就是黏腻触感的源头，青黛色的头发鬈曲而凌乱，脸色苍白，眼中仿佛有雾气笼罩，看不清神色。

“她”正注视着丛黎，用那双浸透了迷雾的眼睛似笑非笑，透过空气墙直直地看着她。

“我就是人们虚构出来的，她里莎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