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糟心的尴尬，在好几分钟后才略微停止。
乌良擦干了眼泪，也丢完了脸。
筷子已先搁在桌沿，他两手捏着皱成一团的纸巾，在桌下青筋暴起，头微微垂着，似乎也很想往桌底下藏。
可惜，美人垂泪，眼角微红，欲语还休的偷看她一眼，又重新撇开视线，低下头去。
很是我见犹怜。
她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但是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客观存在的美色，确实动人心弦。
当然，她的色心也只恍惚了一瞬。
在见到这个世界足够的样本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做出选择的……不是。
问辛略不自在的微咳了一声，甩开那些胡乱的想法，神色也正经了些。
见他恢复了情绪，问辛才把握好关心的尺度，轻声询问，“你好些了吗？”
乌良脸色还略有些薄红，闻言尴尬的点了下头。
他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不知道是找补还是挽尊，挠挠后脑勺道：“我，我没怎么吃过这些。”
应该说，她之前侃侃介绍的那些，大部分人听都没怎么听过。
问辛却下意识以为，是这个世界常见菜品种类跟她所知的有些区别，或者是这里的生存条件，不太支持在美食上的进一步追求。
她便顺着话题问：“那你们一般都吃些什么？说起来，我在这附近也逛过一圈，好像没看见认识野果野菜之类的，那些动物……看起来应该也不太适合吃吧？”
说着，许是想起某些畸形得影响胃口的动物，问辛脸都不自觉皱了起来。
但在她反问之后，乌良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他是没想到，问辛的“常识”，知道的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少。
但也让他对她的来历，越发有了猜测。
不过，他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一般是直接喝各种口味的营养剂，或者是压缩饼。”
乌良还进一步解释道：“除了调制的口味有些区别，它们主要的组成成分都差不多，基本涵盖了人体所需的各种元素。一份装可以管一到两天的生命需求。”
果然，他说完，就见问辛一脸恍然的样子。
“高科技啊。”问辛心中暗叹。
然后下意识追问道：“那好吃吗？”
闻言，乌良明显迟疑了一下。
其实在今天尝到真正的饭菜之前，乌良一直觉得营养剂的味道也不差。尤其是有几种比较贵的带肉类的口味，曾经更是他的常备。
况且，要买到这些“高级”口味的营养剂，不是有“钱”就行，还得有点人脉和能力才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可以按照吃什么口味的营养剂，来简单直观的判断别人的实力、地位。
要不是因为异化加重，而主动远离聚集区，以至于没什么机会出去囤货，以他的实力，本可以拿出最贵的营养剂来款待对方，也算是报答。
可惜，这也是在他尝过真正的食物之前的想法了。
跟问辛所拥有的相比，即便是回到聚集区，他能拿出来回馈的，只怕也谈不上款待二字，更别说报答了。
所以，面对问辛的好奇，他也只能沉默一瞬，含糊道：“有些口味还算能吃吧。”
见他表情，问辛也大略懂了。
想想也是，在这个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世界，食物的功能确实更多在于维持生命体征。
乌良继续道：“至于外面那些异植、异兽……因为它们体内含有大量异化元素，且没法通过普通处理办法去除，不仅口感很差，食用后也很可能加重异化程度。”
他半是解释，半是提醒道：“所以，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都不建议食用野生异植或者异兽。”
原来如此……
不过她也反应过来，及时解释，“这些饭菜不是用那些异植异兽做的。”
乌良点点头，“我知道，那些异化元素不处理干净，那股味道是没办法通过其他味道遮掩干净的。”
只有完全没有那种异味，才有可能是被处理干净的异植异兽。
不论问辛拿出来的，是完全处理干净的肉和菜，还是直接用尚未异化的食材制作的，就没有再分别的必要了。
而问辛解释过后，也不禁思考起来。
既然食用营养剂才是主流，那表明至少得存在一条成熟的生产线。而这，只怕在稳定安全的聚集区才能实现吧？
那外面的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一点？
问辛正想顺着话题，打听下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情况，就听乌良先忍不住试探问，“不过，据我所知，能完全处理异化元素的技术，似乎只有城里才有。”
问辛闻言一愣。
大城市的技术发展更发达，这逻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那他为什么还要单独提出来？
听他的语气，他说的这个“城”，跟她所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
“而且，”他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除了极少数生活在中心城核心区域的权贵，即便是城里人，也很少有能接触到、更别说吃到这些新鲜食物的。”
对上乌良询问式的眼神，问辛才终于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啊？
我？
权贵？
问辛一时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吐槽，吃个菜竟然还在他心里混上贵族阶级了。
最后只能尴尬的笑笑，“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但是要仔细解释，她又觉得还没有到要把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的地步。
想了想，她直接半坦诚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虽然我也能拿出新鲜食物，但是我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并没有进过什么城。”
“而且，你也说你之前没接触过这些，会不会是消息渠道有误呢？也许只是别人夸大其词了，或者，在别的城里，这很常见呢？”
乌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神清澈认真。
虽然刚才也不是特意想打听对方隐私，只是话赶话没收住。但他这下倒是相信她真的不是城里人了。
毕竟，“城外人流聚集多的地方，我们一般都叫做‘聚集区’。而我们说的城，一般只有一个指代。”
乌良不希望刚才的试探引起对方的不快，所以也没在她的来历上继续追问，半是缓和气氛的继续给她解释。
“虽然城外也有不少荒废的旧城区，因为人群自主聚集，而逐渐演化成现在的‘聚集区’。但是现在仅剩的那座‘城’，是从世界异变开始，无数合并、消失的安全基地中，唯一幸存至今的了。”
“城内外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一道防护罩，笼罩着整个城区，可以阻断异化往城内扩散。所以，如今也只有城内，还存在着未曾异化的普通人了。”
“在城外的世界，能造成异化的辐射无处不在，即便只是呼吸之间，都能在身体内积累一层异化污染。”
“只不过，后来城内的防护罩也岌岌可危，他们便将防护罩改进成大、中、小三层叠加的模式。同时也让防护罩保护的强度，将城内分成内、外、中三个城区。”
也将人划分成三个阶级。
“但外层的防护效果也越来越弱，里面的普通人异化速度，只怕比在城外已慢不了多少了。”
“听说近些年，外城区被赶出城的异化者年纪，也越来越年轻了。”
说起这些，总是让人忍不住消极叹气。
问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跟他同样身处“城”外的世界，似乎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
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那你是什么时候从城内出来的？”
乌良却摇了下头，“我不是从城里出来的，是我父母。”
“他们原本是外城区的普通人，结果在我母亲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她跟我父亲几乎同时被检测出异化值，之后一起被赶出城，在城外生下了我。”
“关于城内的事情，有大半都是从我父母口中知道的。”
听到这里，问辛看着他低落的神情，也有了些不幸的推测。
她小心问：“那你父母现在？”
“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异化也到了重度，之后相继狂化而亡。”
除了略有些低下去的语气，从他面上已经看不出多少伤怀了。
异化后，他父母觉醒的异能已经不算弱了，再加上两人一直互相信任、默契配合，所以在城外世界也坚持了十年。
要知道，多少人甚至等不到身体达到重度异化的时候，就已经在一次次和异植、异兽互相捕猎的过程中耗尽了生命。
说到这里，他反而自嘲般道：“说起来，虽然那时候身体已经有了轻度异化了，但是也是在真正失去父母的保护之后，我才在一次次生死关头的危机之中觉醒异能。”
哎。
问辛沉默的听着，但也实在不擅长于安慰人。
最后她之后主动给他舀了几大勺菜，以实际行动来表达慰问。
乌良看着饭盒上快堆尖的菜，一时更加沉默，他真的不是在卖惨骗吃骗喝！
不过也不等他解释，也避免让气氛变得更加煽情或尴尬，问辛给他添菜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追问起异能的事儿了。
异能诶！
谁没幻想过拥有酷炫的能力？
即便是像乌良之前的兽化变身，看起来也很能装逼了好吧。更何况变化后，还手掏石头，这力量看起来也不弱了吧。
手上有金手指是金手指，异能是异能。
功能和技能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何况，如果乌良说的是真的，那她穿来的地点在城外，异化几乎是必然的了。
既然坏的方面不可避免，那也只能往好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