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继续被压榨下去，她恐怕很快就会死了。”林望津神情沉闷。

问辛和乌良也不禁转回注意力，听他继续往下说。

林望津闭了闭眼，这对他显然不是很好的回忆。

他是在正式进入高层工作后的某一天，偶然见到她的本体的。但事实上，他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感应过她的存在了。

曾经，他被困在与虫肉同一个空间的时候，每一个难以呼吸的瞬间，他总能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波段。

如同母亲的怀抱，将他包裹其中，安抚着他的神经，陪他渡过无数个想死的夜晚。

又如同海妖魅惑的歌声，让他沉浸其中，忍不住受其召唤，不断的寻找、探索，哪怕淹没于深海之中。只要能更靠近她一点，他即便清醒着，也同样甘愿沉沦。

后来，他终于在中心城的核心基地，亲眼见到了她。

跟他想象的一样，不，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丽。

那是一种非人的美。

虽然拥有着类似人类的躯壳，但是只要亲眼见到，就没人会将她和庸俗的人类等同。

可是这样神圣凌然的存在，却被囚禁在如此黑暗幽微之处。

在亲眼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爱意和恨意几乎同时爆发，浓烈到几乎凝固。

可是他知道，自己还需要忍耐，更需要蛰伏。

曾经她那样强大，一朝不慎，都落入这样的境地，如果他再不小心，只怕就更难有救出她的机会了。

好在他们之间还有特殊的感应。

他也由此知道了关于异化源头的更多内情。

但即便她不说，在深入接触到那些高层和他们颁布的种种政策之后，但凡正常人，也都该明白他们的自私贪婪和短视。

为了自身的寿命和强大，他们毫无节制的从她身上抽取能量，丝毫不顾及伴随的异化污染会伴随着她能量消耗，一次次被排出，堆积在这个世界。

原来的城区，到如今已经连维持三分之一的稳定都勉强，再继续下去，这一块所谓的“世界净土”也迟早不复存在。

当初他得到了拯救她的办法之后，借着城内派系争斗，被驱逐出城。

别人未必看不出来。

在他们看来，他或许是对城区无望，打算提起出城适应。

这也没有全然猜错，不然他也不会不坚持阻止唐文跟着出城。

但对问辛他们，他只说了另一部分真相：“异化是来自宇宙之外的元素，短短几百年，这个世界还很难衍生出自然分解异化的物质。”

“这些年，异化从无处不在的空气中，逐渐被吸附沉淀在各种各样的物体中，固然减轻了一点危害，但是也没有改变根本问题。”

“当然，你的‘净化’异能，确实罕见，即便是城里的净化者，也做不到你这样的程度。本来我以为，靠着你滴水成渊，终有一天能改变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看来，只怕人类没有那个世界去等了。”

“只要城里还在从她身上汲取能量，溢出的污染就会源源不断的往外排出。就像那些被你们净化过的土地，一场带有污染的雨水，就能让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我们当然可以继续净化，但是这样周而复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或者说，我们还等等到真正解决的那一天吗？”

“不说我，就是放眼整个世界，有你这样能力的人有几个？以后真的还能出第二个吗？或者，你的能力能延续下去吗？”

“按照古时历史上，正常人类的寿命来算，不，就按照长寿的人来算，一个人最多也就能活一两百来岁。可谁敢保证，这一两百年间，你这样的能力还有第二个？或者你能保证在这一两百年间，就将异化污染清除干净吗？”

事实上，她连能不能活到两百岁，都要打满脑袋问号。

而且，他这番话也挺符合问辛的认知的。

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地面上的生物或非生物的种种活动，对它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或许几万几亿年以后，世界还会自我调整，又孕育出新的生命。

但是对当下生存的生物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灭顶之灾。

问辛也没有对他这番话感到排斥，并且也听出他的潜台词了，只是进一步确认问道：“既然你这么说，是知道有解决的办法了？”

即便能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和态度，林望津也还是亲眼朝问辛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

“要解决异化污染，最好当然是从源头着手。”

“世界积存的异化污染已然不少，城里还在源源不断的排放，以我们的改变本来就是杯水车薪了，更何况其中还要面临无数反复的情况。”

“异化元素本来就是从她身上带来的，当初她醒来后，也曾积极的帮忙净化，否则新城区根本不可能建立起来。”

“所以，我觉得，应该要先救出她，用更有效的办法来净化异化污染。”

乌良：“可是，她曾经主动帮忙，已经遭到过一次背叛了，这次她还愿意帮忙吗？而且，我们要进城都得想点办法，更别说混进城内核心区域了，那边的防御警戒应该很强吧？”

“毕竟连你这个曾经有机会亲身接触的人，都没办法直接帮忙，甚至还要出城寻求出路。”

摆出大义，这诚然也更能说服他们。但真要说服人冒险行动，却不是一两句热血口号就可以的。

何况，即便他们改变缓慢，但也确实正在默默改变这个世界。

别人还好说，万一问辛再出事了，那才是真的摧毁了最后一点希望。

不论是问辛还是乌良，都能看出来，对林望津而言，那个异化人在他心里，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但是对乌良而言，问辛的安危，也显然在那个异化人之上。

这一点也是林望津早有预料的，不过，“我当然知道营救行动很危险，要不是留给我们犹豫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会这样贸然找上你们。”

“城区覆灭是早晚的事儿，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等到城区破灭，我们再顺理成章的行动，也少很多阻力。但是中心城那些人的贪婪程度，已经到了丧心病狂、连他们自己也远承担不了代价的地步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关于菱玉果。”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望津却似乎很了然，问辛他们拿出来的净化珠，并非净化异能所得，而是很大概率由菱玉果加工的来的。

问辛和乌良互相对视一眼。

关于净化珠的来源，除了乌良，问辛确实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孙青加工火化，问辛也没有拿过菱玉果出来。

这一点，如果又怀疑，就很好猜。但是他们给出的借口，其实也不那么引人怀疑。

连见过真正净化者的唐文，对他们的认知，也只是觉问辛的异能，是跟菱玉果类似的植物系异能，不过因为带有净化异能的效果，所以他们自己也误解了。

而林望津也不算是猜到的，而是因为被半透题的缘故。

“如果说，除了救出她，让她主动回收这些异化元素，还有一种快速清除异化污染的办法，那也只有菱玉果了。”

“准确的来说，菱玉果的出现，也是跟她有关。是从她‘血液’里流出的一种元素凝聚转化而成，其中蕴含的气息，对所有能感知到的生物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所以每次菱玉果降世，都必然会引发一阵兽潮。”

“然而，在‘血液’凝聚之前，对几乎所有生物，都是绝对的杀器。”

问辛和乌良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林望津口中的“血液”，不会是之前在石洞那边的河水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望津看向问辛，显然是见过问辛使用那种含灰蓝色沙砾的河水当武器的。加这一句，就是不给她多留否认的空间。

问辛也没做无谓的否认。

当初跟着兽潮到达湖泊的时候，一路上的洪水里，确实含有大量的特殊沙砾。这种沙砾，别说问辛，就是去过不少地方的乌良，也没有见过。

而水菱草和菱玉果，也确实是从这种特殊的水中出来的。

不过，“那水菱草是怎么在这种‘血液’中生存的？”

“因为水菱草只是见过的人，根据它的形象而取的一种称呼。事实上，水菱草并不是一种植物，而是‘血液’元素和菱玉果转化过程的一种状态而已。”

“等‘血液’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化出菱玉果，等转化出足够的菱玉果后，‘水菱草’便会退回水中，或者说，重新溶解于水中。”

解释完毕，林望津才继续说，“但是，菱玉果的数量是有限的。只靠菱玉果的作用，同样是杯水车薪。”

“而每流出大量的‘血液’，以至于汇集到能转化菱玉果的程度，就代表着她又遭受了一次重创。”

“近年来，或许也是感受到异化污染对城区生存空间的侵蚀，那些人对她的能力汲取也越加频繁，近乎到了杀鸡取卵的地步。”

林望津闭上眼，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才沉重的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极端天气过后，恐怕又要有菱玉果现世了。”

他近乎哀求的看向问辛，“我们真的没有再多的时间去犹豫了。”

她，也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再继续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