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在进入了门内后的一瞬间,便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粘稠的水中,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秒。
等他再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洞穴之中,那洞穴之大几乎凿穿了整个山洞,形成了一个巨型的大厅,大厅的石壁上面不知道附着了什么术法,散发着星星点点如萤火般的光芒。而整个大厅的最中间,擎天的石柱拔地而起,如同贯穿天地的一柄利剑。围绕在石柱上的是蜿蜒向上的石阶。
无论是石柱上,石壁上还是石阶上都插满了无数的宝剑,在萤火的照耀下,剑身散发着幽微的光芒,让整个洞穴都散发出一股神圣而又肃杀的氛围来。
在这如同满天星数一般的群剑之中,就有徐白命中注定的那一把。
之前进入剑冢的弟子不知道都去了哪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徐白一个人。剑冢毕竟挖空了一座山,范围广阔,浩瀚无垠,先前进来的弟子为抢占天时地利,自然是迅速御剑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这里面既无方向又无目的地,故而弟子们东西左右自在遨游,只想碰个万一。
一旦拔得头筹岂不是当场白日飞升?
但徐白却没有操之过急。他闭上眼睛,将灵力外放到整个空间之中进行探查,并突然感觉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灵力波动正在积极地回应着自己,看样子,这股灵力波动来自石柱的最顶端。
徐白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场御剑而起,朝着石柱顶端飞去。
但是越往上走,石壁上所插入的剑却明显变少了,但与之相反的是,徐白所感受到的剑的威压越来越强。
这点倒也在徐白的意料之中。
剑圣同徐白说过,剑冢之内的剑虽然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但剑如人一般,也会互相争斗。越是厉害的剑越是不喜欢与凡俗同流,喜欢独立在高处。
初时在门口,石壁上所遗留的剑虽然多,但是还较弱,故而并不能产生多么强大的威压,但是越往上走,威压就越强。
等到徐白御剑到了山腰,便看见围绕着石柱的那一圈圈石阶上,已经开始零零散散的聚集了几名起初一马当先打头阵的弟子。他们大多是筑基期的弟子,此刻正有些丧气地跪在石阶上,看得出来是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压而败下阵来。此处的威压对于筑基初期来说尚可承受,这些弟子多半是平日不认真修炼所致。再往上,威压愈来愈高,慢慢地,台阶上开始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筑基后期弟子,可见此处的威压已经十分骇人了,连筑基后期的弟子也开始体力不支,如同徐白一般还有余力继续御剑而行的几乎已经所剩无几。
越往上走,阶梯上停留的弟子就聚集得越多,到了最后,连石阶上都已经无人了。看得出这里实在是太高,大部分的弟子已经连攀爬的力气都剩不下了。
这些威压,实际上是神剑对弟子们的考验,修道本就是与天地争命,恒心、毅力、气运缺一不可,若是今日因为这威压而得不到原本命定的剑,便只能说明命中就该如此。
此刻偌大的洞窟之内,只剩下还在御剑的徐白一人,饶是如此,他也渐渐感觉到脏腑受到了挤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徐白已经产生了耳鸣,他把剑落到了石阶上,温存体力,并发现之前自己所感受到了那股灵力还在更上方。
石柱的最顶端是个高台,离洞顶还有一小段距离。徐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口鼻中已经隐隐渗出了鲜血,他强忍着胸腹之内翻腾的灵力,终于咬牙爬了上来,而徐白甫一踏上石台,便瞬间感觉自己身边所有的威压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如同冰雪般的灵气。
那霜寒之息几乎如同隆冬一般扑面而来,徐白打眼一看,便看见石台的正中间有一块巨石,石头正中间插着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而先前回应徐白的,正是这把剑。
徐白知道这把剑,仲简曾经告诉过他,剑冢中有一把最适合他的剑,名为“寒江雪”——据传昔年不周山倾,天河水倒灌入人间,有一股天河水便流入了极北之地。极北之地乃是冻土之地。这天河水经过万年演化,最终凝成了一块冰玉,又经过万年的日雕月琢,这块冰竟成了一柄剑的模样。此剑后为游历北方的开山祖师所得,据说此剑剑身之上终年萦绕着一股霜雪之意,故取名“寒江雪”。
寒江雪已经在剑冢中独立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觊觎者众,却始终没人能成功将它带出去。如今徐白初入剑冢,寒江雪便立刻迫不及待的回应了徐白,想来是徐白实在是太合寒江雪的意,此剑已经忍不住想要随徐白一起出去了。
自然,徐白也十分中意寒江雪。
徐白没有犹豫,迈开步子向着寒江雪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自己的本命剑非寒江雪莫属。接下来,徐白只需要咬破自己的中指,将心头血滴在寒江雪上,结成连心契,本命剑认主的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然而,就在徐白离寒江雪只剩下了三步的时候,异变陡生——柄长剑从身后凌空刺破,直指徐白的后心袭来。
正是跟踪徐白已久的薛野。
徐白虽没有防备,但他在薛野动手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抹浓重的杀意,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运气反击。瞬间,一抹剑意便在空中激荡开来,正撞在薛野那柄下品灵剑上,下品灵剑被凌厉的剑意弹开,未能伤及徐白分毫。
被弹开的薛野只觉得自己右手震荡,便是已经远离了那道剑意,手中长剑的剑身依然在不停颤抖,可见徐白这一道剑意有多么凝实。
薛野一击不成又生一击,他毫不迟疑地借着剑被弹开的推力在空中化了个浑圆,化解冲力的同时借力一击,朝着徐白的方向再次刺过去,力道竟然比第一击更为迅猛。
然而此刻的徐白却不似第一击那般毫无准备。
只见徐白看着薛野的剑尖挑了挑眉,而后抽出随身长剑,抬手格挡。两剑相击的一瞬间,一声剧烈的鸣铮在空旷的洞窟内响起,扩散回荡,余音绕梁。
徐白却陡然发觉手中长剑所受的力道有些过于沉重了,与此同时,巨大的威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让徐白整个身体一沉——竟然是元婴修者的威压。
这不可能。
关于薛野的修为,徐白在弟子选拔大会的时候还是或多或少摸清了一点的,薛野当时不过金丹初期,断断不可能在几日之内便一下子结成元婴,除非,他吃了什么能短期提升修为的丹药……
但是就算是只能短期提升修为的丹药,徐白也并不知晓药效还有多长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要以并不理想的身体状况和元婴修为的薛野么僵持下去,徐白断断占不了便宜。
徐白当机立断,挥动长剑,两把剑错身而过,火花闪烁。
而薛野则是在激烈的交锋中将剑一个倒手,撤离徐白剑刃所能及的范围。而后足尖轻踏,向后借力,剑锋矫若游龙,瞬间绕过了徐白的剑锋,朝着他的心口而去。这是一招以命搏命的杀招,因为与此同时,薛野的身前防守也同样空虚了起来。
这种时候,就看谁的剑更快了。
薛野嘴角勾勒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他明白这一局他赢定了。
他从进剑冢开始就一直在偷偷跟踪徐白,自然清楚地知道徐白刚刚受到了寒江雪所发出的威压影响,体内气海如同波涛未平的海面暂时还不能及时平静。
薛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刚刚在登顶之时感到体内气血翻涌不止,便立刻服下了宋思远给他的那枚混元丹,霎时修为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达到了元婴初期,故而寒江雪放出的威压虽然对金丹期的徐白来说过于强人所难,但是对暂时抵达元婴期的薛野来说,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对于薛野来说,现在的他状态良好,而徐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徐白撤手回防,再次成功挡住了薛野行至眼前的剑,紧接着,他说出了见到薛野之后的第一句话:“你要杀我,为什么?”
薛野的剑招招朝着徐白的要害而去,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徐白似乎对薛野要杀他这件事更多的是不解而不是愤怒。
薛野丝毫没有偷袭被拆穿后的窘迫,他看着徐白冷淡的眉眼,道:“因为你挡路了。”
通天之途,陡而艰险,从来都是一条独木桥。
徐白皱眉,但他并没有开口否定薛野的话,他紧紧盯着薛野的双眼,紧接着,一道剑意激荡开来。薛野瞬间察觉,挥剑抵挡,一声剑鸣之后,薛野的下品灵剑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不过片刻,薛野手中的下品灵剑便在徐白剑意之下分崩离析。薛野的剑刃虽碎,徐白的剑意未消。薛野以元婴期的肉身相抗,却被割出道道剑痕,而后抵挡不了,被击飞出去,落在了石台的边缘,寒江雪面前。
薛野只感觉脏腑之中翻江倒海,喉头抑制不住地泛起一阵腥甜,薛野把这口血硬生生压了下去,但紧接着,踏遍感觉体内原本充盈的灵气在渐渐溃散——是混元丹的药效过了。
可笑,他薛野便是吃下了混元丹,竟然还是败在了徐白的剑意之下。难道元婴期的薛野竟然还打不过金丹期的徐白吗?
薛野内心几经波折,却听见身后传来徐白古井无波的声音:“还比吗?”
比?薛野哪里是在比,薛野是在争。
徐白总是如此,他不争便是争了,天道把他想要的一切都双手奉上,只等着徐白来拿便是。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可以轻易击碎薛野用自尊换来的一切。
薛野不经想问一句凭什么?
就凭徐白出生比薛野干净?就凭徐白天资比薛野优越?还是凭徐白受天道爱戴,回回都能化险为夷?
薛野不服。薛野不服!
他是修者,这一辈子,与人争,与天争,与命争,谁人挡他他便与谁争。
薛野回头,双目通红地看着立在他面前的寒江雪,而后聚起喉头氤氲的心头血气,淬成一口不甘的怒火,绣口一吐,在寒江雪白色的剑身上落下了点点猩红,如同待放的红梅一般,灼人眼球。
寒江雪剑身激荡,竟然引得整个剑冢中的剑也随之一同颤动——薛野想要强逼寒江雪认主
薛野回过头,看着徐白难得显露的震惊神情,无端觉得自己原本那郁结心头的怨气消散了些许,他无视身上的伤痛,对着徐白露出了一个充满嘲意的笑容:“怎么?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