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信合的业务还暂时没影，但钟鹏的案子让林舒精神抖擞。
按照钟鹏所说的收入，如果是追回每年上千万的钱，又走风险代理，这显然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律师费，一下能完成百万以上的创收业绩。
钟鹏自己是合伙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因此有权查阅合伙工作室的财务账簿。
“你用请了税务师规划分析税务风险为理由，把财务账簿都拿出来，我们趁机梳理好对公账户里所有的进出款项明细。”
在林舒的指导下，钟鹏很快联系到了郑晓晓手下的一个负责记账打款的出纳员工，林舒的理由也十分管用。
近些年来，大量网红缺乏法律知识，或没有税务筹划的理念，因此在税务上翻车，不仅需要缴纳罚款和滞纳金，甚至变成法制咖以后，直接断送未来发展，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网红IP也被封杀。
这个理由果真没有引起郑晓晓的怀疑，出纳也很配合给出了账本。
林舒一分钟没浪费，一个上午，她就对完了账本、发票和对公账户里的流水明细。
“钟鹏没有说谎，这个合伙工作室对公账户里每年收款在一千五百万左右。”
林舒一边说，一边也忍不住有些酸：“难怪现在年轻人都想当网红，这确实可比律师赚钱快多了。”
说到这里，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他这张脸是真的能打，做直播绝对能杀出一条血路，要是业余时间做做直播，没准副业收入比律师主业还高……
只是林舒还没往远处想，就听到许诗嘉阴阳怪气道——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不会是想叫我摆着聪明的脑袋不用，而去学网红抛头露面挣钱吧？”
林舒简直无语：“我什么都没说。”
许诗嘉不满道：“你的眼神像个想拍卖良家妇男的奸商，已经把你想说的都说了。”
“……”
这男的，脸是可以的，就是不能开口。
什么时候流行哑巴主播的话，许诗嘉应该能行。
不过好在许诗嘉虽然性格有点问题，也缺乏对上司的绝对敬畏，但工作能力尚且可以，林舒不是那种老派的上司，何况如今在这个垃圾团队里，也就许诗嘉勉强能用。
“但今年很奇怪，按照前几年的平均水平，截止这时候，得有六七百万收入了，可今年郑晓晓看起来都没接什么商务，因此今年至今才只有两百万收入。像他们这种头部账号，只要愿意接，收入绝对是随着粉丝的积累和流量热度水涨船高的。”
许诗嘉一谈工作，正经很多：“我也梳理过了，郑晓晓从工作室对公账户里打款的钱，大部分是能找到对应发票的，比如这些餐饮、差旅的住宿费、飞机票，我核对了一下地点和时间，确认大部分确实是郑晓晓去外地参加活动的正常出差。”
作为头部网红，郑晓晓也常常有一些商务要约，因为她最初出圈的视频就是做菜做饭，因此有不少食品品牌曾邀请她去厂区或公司直播带货。
“何况这些差旅费，支出的并不多，就千把块的，我们没有必要把精力放在这里。”许诗嘉指了指账本复印件上他圈出来的几笔支出，“但这几笔，确实有问题。”
“这四笔，对应的都是去美国的机票和酒店费用，但是郑晓晓完全没有在美国有直播业务，也没有相应的合同说明工作室在美国存在商务合作，并且郑晓晓都是一个人去的，别说钟鹏，就是连个助理都没带。”
这就和钟鹏说的，私下个人的美国行程对应上了。
“还有这三笔，都是郑晓晓直接把工作室账户里的钱，直接转到了她私人的卡上，额度还非常大，三次一共转了近六百万。”
钟鹏没撒谎，郑晓晓确实在掏空两人的共同收入，并且这种行为是从今年才开始的。
前几年虽然每年也有高额的入账，但郑晓晓都把钱放在工作室账户里，没有挪用到自己个人账户中，但今年起，她就仿佛蚂蚁搬家一样，把六百万分三次打给了自己。
一旦开始挪用款项，那把整个工作室账户掏空，是早晚的事。
“你觉得她近期还会继续转移公账里的钱？”如林舒所料，钟鹏听到后，果然气愤得暴跳如雷，“和我一直保证不会乱用钱，结果偷偷把六百万都转自己私人卡了！”
“直接转进她私人账户这本身从财税操作上就不合规，我们会取证她这部分款项是用于个人，最后要求她返还。现在关键是找到她把钱转入个人账户后，流向哪里了，是否购买了资产，那一旦定位到资产，我们就会进行诉前保全，同时冻结公账里的款项，防止更大的损失。”
另外，林舒还有两件事想确认：“我看了下收入明细，今年很奇怪，按照前几年的平均水平，截止这时候，得有六七百万收入了，可今年郑晓晓看起来都没接什么商务，因此今年至今才只有两百万收入。你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事我也盯着她问过，她回答我说累了，想休息休息，所以接得少，收入才少。她要真的休息了，我也不怀疑什么，可问题就在这里。”
钟鹏对这事显然耿耿于怀：“她是没接带货、广告之类的商务，可也没见她闲着，她平时忙得很，人都找不到在哪里，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她偷偷在接私活，这些私活的钱，就不进工作室账户，直接进她个人腰包了。”
钟鹏的怀疑和林舒的想法一致。
从对公账户里挪用款项涉及很多财税问题，也很难完全不留蛛丝马迹，如果从一开始时就要求合作方走私人账户付款，则绝对更隐蔽和方便很多。
毕竟不然，实在很难对断崖式下降的收入做出解释。
“另外，账簿里还有几笔私立医院的诊疗费，额度很大，比较可疑，但考虑到您之前身体曾经动过手术，所以想明确这款项是不是和您有关？”
对于林舒的这个问题，钟鹏当场否认：“我一年前就彻底结束化疗疗程，并且康复了，之后除了在公立三甲医院定期做过体检，根本没去过什么私立医院！”
所以这也是郑晓晓个人的开支无疑。
林舒心里有数了。
挂了钟鹏的电话，林舒很是唏嘘。
郑晓晓看着岁月静好为爱负重前行，一路陪伴男友，结果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都是生意，都是利益，都是目的。
真是应了张爱玲那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好在钟鹏虽然情绪波动大，但此次沟通总算也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我昨天趁机偷看了郑晓晓手机，她今天半小时后约了人在食美餐厅见面。”他愤愤道，“八成是约了她偷偷养着的小白脸，那六百多万，肯定是被拿去养这小白脸了！”
郑晓晓能做到这一步，自然是警惕缜密的，从她那里突破找到挪作私用的证据恐怕很难，但如果她真的供养着一个小白脸，那从小白脸那里突破，或许还有机会。
林舒一点都没犹豫，看了眼时间，拉上许诗嘉就直奔食美餐厅。
可惜郑晓晓作为一名头部网红，自然知道遮人耳目，她戴了鸭舌帽墨镜口罩，要不是有钟鹏提供她的车牌号，连林舒也没法一眼确认是她。
她下车后，她的副驾驶位上走下来一名身高腿长的男士，对方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气质儒雅，看着和郑晓晓关系挺亲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有说有笑，然后进了包厢。
食美餐厅的包厢隔音相当不错，林舒没办法，只能选了郑晓晓包厢外的大厅位置坐下。
虽然听不到郑晓晓和对方在讲什么，但至少他们走的时候能看到。
好歹也要排摸出对方是什么身份信息，是不是真是郑晓晓养在外面的小白脸。
说实在的，林舒不太信。
“这男的气质很好，一看就很有学识，像个读书人，不太像吃软饭的。”
正值饭点，既然来了餐厅，林舒索性也点了菜。
然而对于她的分析，许诗嘉嗤之以鼻：“男的吃软饭脸上还会挂通知告诉你啊？”
“而且什么叫气质好，像个读书人？这社会上有些捞男就喜欢打扮成大学生或者精英白领的样子勾搭富婆，玩的就是一个假纯情真刺激。”
“我虽然是男的，但我很公正不阿，我们男人里确实有些败类，特别会伪装，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就放松警惕。”
许诗嘉振振有词：“而且他要不是小白脸，他怎么让女的开车载他啊？”
……
林舒心里很微妙，她觉得许诗嘉有些话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你不知道嫉妒的男人嘴脸有多难看。
而等到买单时，许诗嘉又抓住了新证据：“你看！这男的让郑晓晓买单！肯定是吃软饭的！”
林舒懒得理许诗嘉，她偷拍了对方一张照片，发给了钟鹏。
钟鹏果然认识对方：“果然！我就知道！”
他在电话里勃然大怒：“这男的是郑晓晓在美国上学期间认识的，叫辛厉，两个人在美国好得很，我说他俩有一腿，郑晓晓还死不承认，说是朋友，骂我偏激看人有偏见，结果没想到这男的竟然回国了，这对狗男女早勾搭到一块去了！”
“她去美国那几次单独的行程，肯定也是会这老情人去的！”
钟鹏的声音气得发抖：“这辛厉原本家里有钱，结果后来他爸迷上赌钱，家里欠了一屁股债，难怪郑晓晓要掏空我的钱，原来是为了给这男的还债！”
虽然钟鹏已婚后还出轨郑晓晓实在没什么太高的道德感可言，但他显然践行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标准，对郑晓晓竟然用他的钱养男人的行为大发雷霆。
对此，许诗嘉表达了深切的理解：“女的骗我的钱自己花可以，但骗我的钱给别的男人花，那真是不能忍，这是对一个男人尊严的践踏。”
他颇为同情道：“钟鹏不容易。男人赚得多有什么用，女的只想骗他的钱，成功的男人，应该像我一样，都是女的想给我花钱。”
许诗嘉说到这里，看了林舒一眼：“当然了，我有底线，都是拒绝的。我是个靠本事吃饭的体面人。”
“……”你的本事就是老天赏饭吃给了一张好看的脸。
也是这时，包厢里，郑晓晓和辛厉已经结束了买单，两个人就要往门外走。
林舒立刻拉住了许诗嘉，打了辆车就跟上了前面两人。
出乎意料的，郑晓晓带着辛厉到了一家售楼处。
林舒虽然来荣市没多久，但也听过这处楼盘的大名，是前年拍出的地王，由信合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开发，主打的是稀缺豪宅路线，因有两名顶流明星都分别置产在此，一下子声名鹊起。
郑晓晓和辛厉虽然没有挽手的亲密举动，但郑晓晓显然很雀跃，脸上都是笑意，两人并肩走着便走进了售楼处。
所以郑晓晓是打算和这个辛厉要买房了？
林舒心下一动。
郑晓晓是全职网红，没有别的工作，虽然父母收入不错，但因为和钟鹏高调在一起运营自媒体，父母断绝了对她的经济援助，她如今的收入来源都是账号、工作室所得，买房的钱，自然大概率是准备挪用工作室的。
而不论是婚姻破裂还是合伙破裂，追回财产最重要的是找出财产转移到哪里去了，如此一来，一旦取证知道她所购置的房产位置，则可以提起诉前财产保全，以防止一旦起诉，对方飞速变卖转移隐匿财产。
毕竟诉前财产保全和执行阶段不同，必须由申请人自行提供财产线索。
因此，找到郑晓晓将在哪里置产，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钟鹏的利益。
这是绝好的机会。
林舒正打算带着许诗嘉跟进售楼处，假装去看看样板房和沙盘，结果就意识到恐怕是进不去。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提前验资确认符合条件的客户，才能预约后进入售楼处哦。”
售楼处门口，在林舒之前，陆续有人被拒绝在外。
豪宅就是豪宅，林舒心酸地想，自己竟然连看看豪宅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正当林舒试图想办法，许诗嘉脸上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林舒有点头疼：“这里很严格，你这么直接进是进不去的。”
可惜许诗嘉不为所动，他整了整衣襟，笑了笑：“我的脸就是通行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有这张脸进不去的地方。”
说完，许诗嘉不顾林舒的阻拦，径自朝负责核对客户信息的售楼小姐走去。
然而半分钟后，许诗嘉就脸色发黑地朝林舒走了回来。
他愤愤不平道：“我顶着这么一张脸，都昧着良心喊她‘美女’了，她竟然还不给我进！”
“……”傻子，钱和脸，当然是看钱啊！
不过，林舒倒是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到这楼盘试图买豪宅的，除了夫妻外，也有单身高净值人士，林舒飞快物色了一个独自前来的男人，调整了下表情，朝对方走了过去。
“你好呀，我之前忘记登记验资了，临时想看看房子结构，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你一起进去？”
对方看向林舒的脸，几乎立刻点头答应了林舒的要求，甚至主动暗示道：“正好我单身，过来看房没人陪还挺无聊，你说一个人买这么大的别墅，想着以后住还是挺孤单的……”
许诗嘉的脸显然还不如林舒的脸管用。
就这样，林舒在许诗嘉的目瞪口呆里，径自笑着和刚认识的单身男士一起进了售楼处。
自然，半分钟后，林舒手机上就收到了许诗嘉阴阳怪气的质问——
“你不带我进去？”
“你们像情侣一样进去了，那我是什么？当我是你们的爱情保安？”
……
林舒懒得理睬许诗嘉，她的目标明确，只想速战速决。
进了售楼处后她原想自由活动，但同行的男士倒是一直跟着她试图攀谈，好在大部分客户都围在沙盘和户型图附近，林舒离郑晓晓和辛厉很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这套房的三个套间都朝南，这边还能搭一个阳光房出来，以后有孩子了很适合孩子在这里玩……”
“房子已经预留好了电梯井的位置，未来装个家用电梯上下很方便。”
“看了这么多盘，还是这套最好，位置正好也是东边户，22幢，22还是我的幸运数字。就这套吧！”
郑晓晓看着对买房有些急切，这么贵的房，竟然几分钟就敲定要买。
当然，林舒也能理解，信合开发的房地产项目确实是稀缺又奢华，要不是囊中羞涩，这么好的房子，林舒也会当即拍板。
她羡慕地看着郑晓晓和辛厉被销售引着去签约。
22幢东边户，那就是22幢106室。
房子的位置有了，未来就能方便申请诉前财产保全了。
对财产线索的取证倒是意外的顺利。
她一分钟没耽搁，出了门，才发现许诗嘉正沉着脸站在门口。
信合这样的豪宅项目确实很难才有机会进去实地考察参观，许诗嘉家里恐怕虽然有点小钱，但也不至于有钱到能买这样的豪宅，因此被一个人挡在外面，男性自尊性作祟，情绪不佳，也完全可以理解。
林舒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许诗嘉的肩：“别着急，好事不怕晚，你只要跟着我踏踏实实工作，十年后，就有资格进来看房了。”
许诗嘉瞪大了眼睛，声音上扬不可置信道：“十年？”
十年就能买这里的房，瞧瞧可把他高兴坏了。
但画大饼也不能画的太虚幻，林舒想了想，公允地补充道：“十年可能有点赶，十五年肯定行了。”
恰是这时，许诗嘉的手机来了电话，林舒看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号码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避开林舒——
“不用了。今天我不进去了。我以后会靠自己来。”
这是他刚才为了进售楼处找了人？
怪可怜的。
不过挺有志气，不想靠关系蹭进去，还想着工作后赚钱靠自己再来！
林舒觉得自己把他扔下是有点不好，她还想再安慰鼓舞许诗嘉两句，就听许诗嘉阴阳怪气道——
“什么时候去？十五年后吧。靠自己没日没夜打工十五年呗。”
“……”
这听起来不像是志气，像是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