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一毫一秒间的变动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战局,信息间的差距有时就会决定最后的成败。
所以在感天尊被带离人类基地的这短短半个小时间,在遇袭的消息刚刚被人类军方和汽车人得知后不久...一切就都变了。
先是山姆.维特维奇联合前政府特工一起,发现了当初对月球表面的记录照片上有能量柱被拖拽后留下的痕迹,进一步判断出了霸天虎非常可能在汽车人之前就找到了那艘坠落舰。
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带走御天敌?
除非,他们需要领导模块唤醒御天敌,他们需要他。
不,这个结论其实太过于天真了。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迥然不同,漫长的战争摧折人的心智,谁也无法担保:每个人都能够始终如一。
御天敌背叛了汽车人,他与威震天达成了妥协,他的火种兄弟感天尊所在的基地被霸天虎袭击,领袖被带离,这或许也是他与霸天虎达成协议的方式之一,他们掌握着U的性命,而御天敌也需要霸天虎的力量带出感天尊。
一个筹码,一块厚章,一个被盖在口头文件上的钢印...等到U完全意识到这一切,以及自己居于其中微不足道的身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的兄弟已铸下错误,他决心已定,不会再回头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很少的交谈,由一方命令,一方聆听的方式来达成扭曲的双王共治,他们原本应该互为剑盾,携手前行,确保赛博坦始终行驶在正确的航向上...是他先松了手。
闭眼不看充耳不闻。
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他,每一个夜晚,他所窥视到的平行里,那些感天尊的死状让他彻夜难眠。所以,作为唯一不作为的那个人,他又好批判谁什么呢?
U站在了焦黑的土地上,赛博坦人的残骸在地面上以极快的速度风蚀腐败,这是御天敌的武器会产生的效果,就像是剧毒亦或是锐刺,从还没褪色的装甲形状,他认出了死者的身份——铁皮,擎天柱的武器专家,一位忠心耿耿的汽车人老兵。
正是因为对方对擎天柱的忠诚,御天敌将刀剑指向汽车人的时候,才第一时间杀死了原本被派来保护他安全的铁皮,毫不留情。
汽车人措不及防,可能在死前的一刻,他圆睁的光学镜中都夹杂着深深的疑惑。战争没有杀死他,他是死在指挥官和本应为同伴的枪口下的。
“可以等我一下吗?”U对走在他身前的霸天虎士兵说,对方回头环伺的时候,U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降低了一点声音,“就一小会儿...”
霸天虎士兵停住了脚步,U推测他们应该是准许了,但霸天虎的耐心不会持续太久。U蹲下身,将手伸进了残骸的火种舱,对方的火种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点余烬的热量,他抓住那点零星的火星,用力一握——
神视:【你在做什...】
“普莱姆斯在上,化佑吾等...”
U的光学镜乍出白光,在这短短的一刹间,他看到了铁皮死亡前的景象。
第一炮是从身后而来的,像是一颗太阳被从后背一路推到了前胸,带来灼烧与崩塌般的痛苦。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死亡,他痛苦的跪在地上,随之而来的第二炮直接轰烂了他的半边侧肋,第三炮对准火种舱,致命的一击...
濒临死亡的前几秒,他看着御天敌的脸,在整个灵魂的震颤和剧痛中,看到了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那句话很简单,他竟然得以辨认得出,也就是在意识到其中含义的那一刻,惊恐压过了剧痛,让U一下子就找回了自己,回到了当下。
在他的手指尖,一团蔚蓝色的光芒正在汇聚。
U沉默着抬手,他缓缓起身,抬起了手臂,直至将那团光辉抵在了他身后椭圆的晷景上。
光芒像是一滴水一样被那些依次运转的金属吸收,慢慢新镂上了一朵带瓣之花的纹路,它闪过微光,而后就消隐了下去,与那圆环上密密麻麻数不尽的花朵们热闹地挤挨在了一起。
“至重归来时路之日。”
‘你还是这么做了。’这是铁皮死亡的前一刻,从御天敌的口中蠕动消隐的一句话。
他了解感天尊,知道他善于在摧毁自我的这件事上添砖加瓦,但饶是他知道U会与死者的痛苦共感,也没有在残忍杀死铁皮的这件事上手下留情。
“谢谢,没事了,我们走吧。”
好一会儿,U才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他拍了拍胸前舱室内略有些焦躁的钱钱,对着愕然在原地的霸天虎士兵说。
【我去。】
与此同时,线束接听了另一个宇宙神视打来的通讯,对方的声音过于激动,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是真神棍,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他能够收集死亡的赛博坦人的余烬,我说那花纹的纹路怎么那么熟悉,那是火种花!】
线束:【我可能不太了解这意味着什么,因此?】
神视:【你这蠢卡车,他比你,甚至比我,在这点上都强太多了——他以凡人之身,被蒙赐了神明的职能。要是生来没有的话,后天要获得这种东西可太难了】
线束:【所以?感天尊是不是不会死了,他能活下来?】
U没发掘出更多的自我,所以他没有精神之海这东西,意识世界又黑又挤,让住惯了线束的大别墅的无名之风不得不蜷起身形来。此时此刻,这‘脑模块寄生虫’的头顶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你不想他死?】
线束:【我不想任何人死...好吧,我知道了,嗯,已阅?再见,有消息再打给我】
他在神视之镜的骂声响起来之前,就颇有先见之明的挂断了通讯,把神视之镜要辱骂他汽车人之仁认知不清形式脑模块混乱的语句全堵在自己喉咙间。
神视狠狠呸了两声,自顾自的生了一会儿气,把自我之风的尾巴尖卷了起来,要是旁人能窥见的话,就会发现它这时候又有些惆怅了。
【不想任何人死,真荒谬...】
【我那友善到把脑模块都丢掉的小卡车,等你到要让子人格归回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阶梯,这两个字所囊括的含义,可不止是指你那一半灵魂所立足的世界啊...
——
由于御天敌和霸天虎的合作关系,那些霸天虎们并没有为难感天尊,名为护送实则押送他到一处人类的建筑物后,士兵们就离开了。
U抬起头,他听到了音障在空中扩散的声音,一秒后,一台超音速战斗机变形成赛博坦人的形态,落在了他的面前。
“红...蜘蛛?”
“叫我红蜘蛛指挥官!”红蜘蛛尖声道,他向前一步,将手指抵到了U的胸前舱,钱钱隔着玻璃窗朝他哈气,U连忙后退了一步,他刚抬起头,就听飞行者不友善的道,“你和你那可笑的低级宠物,竟然还活着?”
他们战前的关系还算是...可以?当然这是U比较主观的认识,毕竟事实上,他们没说过几句话。
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红蜘蛛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心中一股无名的喜悦像是花儿一样绽放开来,好像一个好久不见,他却一直思念的老朋友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次的礼拜过后,他有心和对方多聊几句,红蜘蛛却对这个有名无实的精神领袖嗤之以鼻。
单方面的交朋友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当一方明显不怎么想搭理他的时候。
所以四百万年风儿打着旋那样的过去了,他们就有如放在锅里忘记开火的两块牛排——压根没熟过。
‘你还活着’这种话被红蜘蛛一说出口,和‘你怎么不去死’语意差不多,U张了一下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又合上了,闷闷地发出一声气音:“嗯。”
“看看你的这副怂样,感谢你的火种兄弟吧,是他让你跟对人了,我们知道你的‘能耐’,所以对你也没什么要求,老实待着,站着或者坐着,别乱跑,乱说话——哦,这不就是你最擅长的吗?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吉祥物。”
红蜘蛛笑了两声,马上要笑第三声的时候,忽然往右边狼狈一跃,一颗导弹擦着他的机翼,冲入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之中,炸起一片火光。U堵住音频接收器,向着导弹射来的地方,这座纪念堂里面看去。
在古罗马式的立柱之后,原本应该端坐着伟人石像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整座完好的石椅,已被霸天虎的首领,威震天倚坐其上,他手拄着面甲,目光没停留在任何东西上,并不专注的打量着自己翻覆的手掌,好似一只悠闲的猛虎。
要不是他手臂上的武器还在逸出白烟,连U也几乎要以为他心情此刻格外的平静了。
“红蜘蛛,你这个蠢货如果学不会闭上嘴巴的话,那可真就是一无是处了。”
红蜘蛛的身后的机翼猛地抬起,半响之后,他还是压下了芯头的怒火,后退了一步,作以妥协:“是的,威震天大人。”
U...从威震天发射手炮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敢说话,无他,霸天虎的首领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他比感天尊休眠之前看上去更加可怕,也更像一只困兽,猩红色的双眸半抬,就迸出了熔炉般的凶悍热度。
很难想象,在赛博坦的时候,在那段他反复怀念又短暂的和平时光里,那对还没过磨合期的兄弟从走廊里冲过,带来一路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让跟在他们身后的感天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
...跑慢一点,孩子们...
威震天抬目看向他,几秒之后,首领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就重新闭上了光学镜。
...我快追不上你们了...
林肯纪念堂里,U找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地方,他拢起披风,靠着墙坐了下来,又打开胸前舱的车窗,塞伯坦猫探出身子,踩着他的胸甲,咬着肩膀上的金穗,爬上了他的肩头,在他的脖颈后盘成了一条厚实的毛毛巾,打起了呼噜。
纪念堂内寂静了好一会儿,威震天几乎要以为领袖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犹移:“我的兄...御天敌,他之后打算怎么做?”
“复兴赛博坦,我们的愿望。”
“手段呢?”
威震天半睁开了一只眼睛:“利用能量柱,将赛博坦传送到地球的大气层,地球的能源,将成为赛博坦的补给,我们会消耗它的一切,直到在母星上燃起火种。”
“这不是正确之举。”U喃喃道,“生命感知归众生...这是毁灭...与奴役。”
“那你要怎么做,领袖?”威震天问道,“去杀了你的兄弟吗?就像是我的兄弟对我所做的那样?”
首领坐直了身体,U以为他要起身过来,顿时挺起了腰板,瞧他那副石油兔子的样子,威震天瞥了他一眼,换了个坐姿,又重新靠了回去:“别紧张,领袖,我们又不是敌人。现在不是。”
这没给U带来多大的宽慰。
我得做些什么,他想。他心中的善意过往的经历教给他的一切他的人格,都在否认这种侵略的行为,御天敌对汽车人毫不手软,那擎天柱呢?赛博坦未来的希望,传承了王族血脉电路的现任领袖,他会消灭他们的,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在他前进路上的只有两种东西——助力,和绊脚石,别无他物。
霸天虎的首领似乎猜中了他的心中所想,又哼出一声,他似乎在嗤笑,反正语气没那么友善:“你舍不得擎天柱死。”
“可你在知道御天敌想要杀死他之后,也无能为力。”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领袖,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没有野心,没有能力,更没有觉悟,你看着你所认为的孩子们厮杀,用火种花来慰藉自己,告诉自己一切消逝的生命都能被挽回,所以不必在意他们这一世所经受的苦难。”
“但那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告诉你,死去的东西不会拥有再复活的机会,你在乎的一切都永不再回。”
首领咳嗽了几声,最终评判道,“懦弱的老家伙,你还活着,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幸了——该死的人没死成。”
说完这些话,他又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感天尊。
擎天柱敬仰御天敌,将他当做老师兄长甚至是父亲看待,竟还要将领导模块交给他,可御天敌背叛了他。感天尊爱着奥利安.派克斯,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这份爱要比给予D-16的多的多,但是当面对的是擎天柱,他又因为对方身上的非凡特质而畏缩,疏远,所以他不帮汽车人,也不帮霸天虎,他早就谁也不在乎了。
新铸者不能够选择自己的监护人,这是他们前半生最大的不幸。
感天尊,这老东西将自己的理念传递给了擎天柱,让他为那些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生命们奋战,与他为敌,也与赛博坦为敌。
多可悲,擎天柱,我们终究都成为了你的敌人,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还有谁会真正爱你?
“如果你想让我愧疚的话,那我要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摆脱过这种情绪。”感天尊缓缓道。
他所看到的那些平行宇宙的自己,他们的遭遇与结局告诉了他一件事——只要他心怀希望,并为之付出努力... ...那么死亡与失败的结局便临近了。
所以他从来不敢冒险,不敢偏颇,不敢去做出任何一个‘过了头’的决定,所以他活到了现在。
生命与尊严,只能选择一个,非常的公平。
他不敢想死,宁愿舍弃尊严,可是自苏醒之后,一个问题一直缭绕在他的脑海:
死亡是不是只有那一瞬间是可怕的?之后就是永恒的安眠了?
四百万年的休眠应该和死没什么两样吧,躺在那里,被尘埃掩埋,被历史遗忘...
那他大概算是死过那么一次了。
... ...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是吧?
——
U在自己的子空间里面掏了掏,摸出了一点军用口粮,肯定是过期了,但如今地球能量块匮乏成这样,谁说过期的东西就不能吃了?
“你吃能量块吗?”U试探的问,“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威震天的光学镜一下子就睁大了。
他下意识坐直身体,挑起眉,又呲起了嘴角:“我不听你的圣...等等,老家伙。”
“你再说一遍?”